三十（1/1）

更阑从玄帝那里出来，路过半方别致的鲤鱼池。如今七月流火，大火星西行，更阑有了些闲情逗鱼。

她的记忆中，理所当然地认为鱼比花好养。因她曾种过一颗兰花，十分娇贵，恰巧那段时间老君突然差她到北俱卢洲极冰之地走一趟，便把它交给复芸养着，结果被复芸养死了。复芸那段时间颇为抱歉，说太白山的花都是自己长的，把花培植起来这事，她没干过。

更阑偶有一日看见汀茹嫁接兰花，心里十分叹服，由此还向她讨教了一番心得。汀茹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久，说要如何如何培土，如何如何固根，再如何如何施肥。可见养花是个磨耐心的技术活，没有耐心的人种不活。养鱼就不一样了，只要把鱼往池子里一扔，自由自在的，能活许多天。

她看这些锦鲤觉得喜欢，看周围这片猗猗绿竹也觉得喜欢，不觉已待了很久。直到暮色沉沉，金乌殿下散了值，沅芷终于找到了她，禀言王灵官候在弄霞居，她才施施然回去。

更阑还以为玄帝有什么指示，所以遣王灵官过来。没想到是玄帝炖了碗乌鸡汤，特意让她尝尝。

她很快地“哦”了一声，再回敬了句“有劳”。其实不用尝，单看这汤色就可以断定是极品，何况闻也能闻到浓香。色跟香都齐了，味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她尝了一口，香浓细嫩口感极佳，也印证了这般经验之谈。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更阑喝了他的乌鸡汤，便要更加尽职尽责。

玉帝早就频频向她抛出橄榄枝，威逼利诱条条施压，为的就是要她加入自己阵营。因为玉帝算盘打得精，间谍工作由玄帝身边这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外加贪慕虚荣的女人来接手，最合适不过。所以明日她要去告诉玉帝，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愿意向玉帝投诚，而那些眼线碍事，玄帝胆小谨慎，无法在监视下露出马脚纰漏，不利于她开展卧底工作，便能轻而易举地打发走这些玉帝眼线。

但并不意味着这就万事大吉了，反而意味着在今后的日子里她必须得加倍留心，偶尔给出一两个实在的情报，以便取得玉帝信任。

所以说，间谍都是值得警惕的，因为间谍的面前有双向选择，也许明面上是自己人，但背地里，早就被策反了。或者像更阑这样，两边受惠，更多的是为自己办事，也极具可能的。但也正因为这样，间谍通常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饭毕，沅芷撤了碗筷，更阑起身走走，不经意瞥到那本《论如何高效把控男人》，思了又思，想了又想，最后摇了摇头，遂将它束之高阁，打算合衣睡去了。

时维九月，难得好眠。但更阑一躺下，脑子里就转个不停。睡不着是常态，她已经习惯了。

约摸亥时，有人点起了灯，她一时没从黑暗中适应过来，便伸手遮住眼睛，挡了挡光线。

凭着熟悉的檀香味，更阑知道，是玄帝来了。

“阿阑，起来陪我说说话。”他披着白色的披风缓缓坐到更阑床边。更阑听话回头，只见他发丝未理，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幽深的瞳孔又显得他脸色十分苍白，见他这幅形容，更阑吓得了个半死。

“贵人？贵人怎么来了？”

“你不住进衍重殿，我只好来这里了。”玄帝埋怨起来。

“贵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更阑有些担忧地说。

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你该吃药了。”说着他就拿出一颗药，更阑乖顺吃下。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给你册封典仪。”玄帝看着她，轻声叹息，莫名其妙这样一问。

更阑说了讨好他的话：“只要贵人开心，典仪不典仪的，妾身都不计较。”

知进退是好事，在于君臣敌友间。夫妻间若是总这样，未免太过生疏淡薄。但玄戈没有办法告诉她，更没有理由指责她的不对。她懂事惯了，一个人的性子一旦养成，便难以更改。但来日方长，他们要过一辈子的，可以慢慢来，他有耐心。

“今天的汤好喝么？”玄帝似乎不打算走了，悠闲靠在床头，开始和她东拉西扯。

更阑自然赞他厨艺高超，喝来口舌生津，令她大饱口福，能尝到贵人熬的汤是她好几世修来的福。

玄帝被奉承得十分受用的同时，凑过来一脸欠揍道：“嗯。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喝你送过来的汤了吧？”

哦。原来他送汤就是为了羞辱自己厨艺没他好。

更阑想起阿娘，阿娘做饭做得好，但遗憾的是更阑没有得到她的真传。她曾经给老君做饭，老君吃了一口，脸色就变得一言难尽，从此以后便只让复芸做，她就专职给复芸添柴烧火。

更阑说：“妾身厨艺不精而不自知，实在是有负贵人所望，即日起妾身一定身体力行，井臼躬操，学做贤德之人。”

玄帝觉得，她天生就是来气人的，便只能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需要学做贤德。你只要每次吃完夸我一夸，我就心满意足了。当然了，做饭的时候你若能在我身边给我打个下手，就最好不过了。”说完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很快，他就又兴致勃勃地说今晚的星星亮得多，要生拉她一起出去看看。

但兴许是刚刚那药里搀了味什么助眠的好物，更阑起了睡意，没气力看星星，只想趁着难得的睡意睡一觉，便移了移身子，靠近玄帝些，将脸搁在他肩上，两眼迷离道：“夜深了，贵人不如留下来，歇息了吧。”

玄帝与她对视，见她搭在肩上的变形的脸，流露出几分女子娇憨，油然可爱，心底骤升一席柔情。半晌，终于打消了拉她出去看星星的念头，还甚贴心地替她拉了拉被子道：“我想，星星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你吃了药，就好好休息吧。你不要老是想着这些事情。”

更阑觉得很无辜，她想什么了？她什么也没想。她就想认真的睡个觉而已，他不和她一起睡，那就算了。可明明是他自己在想这些下流事，还觉得她也在想这种事。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所以她昏昏沉沉的，任由玄帝替她倒头，替她舒展，最后他替她掖了掖被，走得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