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1/1）

敖茯和敖霓正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杨琼和杨暕那头抱头痛哭。杨暕已经告诉杨琼，云华被玉帝的十大金乌晒死的全过程。他当时一再苦苦哀求，最后也没能救回母亲。

只见杨琼身穿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色长衣，将一头青丝梳得规规整整。她的美是不刺眼的，是让人想要亲近的，尽管是薄施粉黛也未点珠钗，也难掩其聘婷淡雅之姿，恰如远山上一朵带露的白芙蓉，装饰太多反而会喧宾夺主。娇蕊中的仙子，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能在不经意间让人失魂。

杨琼扑在杨暕怀里哭得已是梨花带雨，大悲之后竟愤然就走，杨暕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便拉住问她去哪儿，杨暕含泪只说哪吒还有五十天才能复活，让杨暕留在这里，替他护法。

敖霓听到他们的对话，思忖愕道：“哪吒？那不是杀我东海三哥的仇人？他复活了？”

敖霓相互对视，同时握住了手中的剑，待杨暕已追着杨琼一同离去，两人就立马冲进了洞里。

敖茯不知道杨琼是怎么说动杨暕又折回洞里的，只知道当她们一起拿着剑替敖丙报仇的时候，杨暕一个斧子飞过来，打断了她们的复仇计划。

敖茯一见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杨暕？”

不知怎的，敖茯知道了他是杨暕，心底反而生出别样的情绪，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

杨暕冷冷看着她们，面如冰霜，摆出一副今天哪吒他保了的姿态。敖霓便冲杨暕沉着道：“这是东海与哪吒之间的事，不想旁人插手。”

杨暕黑眸锐利：“你们是东海和西海的人，敖丙是你们的兄长？”

敖茯和敖霓相视一眼，又看了看躺在榻上正被太乙真人施法起死回生的哪吒问杨暕：“那哪吒是你什么人？”

杨暕口口声声道：“救命恩人。”

敖茯挑了挑眉，语气冷静：“好。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你说过，除了你这条命没什么好报答的，那你不如现在就把命还给我。”

杨暕容色淡然：“现在不行，如果你真想拿走，等哪吒醒了再说。”

笑死人了，她西海三公主居然要受一个狂徒的威胁。她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拿起兵刃直指他的咽喉，敖霓却敏捷地拉住她，皱着眉无奈劝道：“算了。我们打不过他。”

“我们走吧。”敖霓扯了扯敖茯袖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们只好作罢，出了洞口，敖霓迅速拉着敖茯离开。敖茯觉得就这样算了实在是窝囊，敖霓却一脸山人自有妙计的神情，拽着她走出好远，才娓娓道来她的计策——既然杨暕和哪吒搅在一起，正好将他俩的行踪上报天庭，一来可以挽回敖茯救下天庭重犯的过错，二来她们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借刀杀人。念在哪吒已自刎谢罪过一次，此次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东海和他俩的冤仇也就此了结。

敖茯开始赞成，还让她也这样回去劝劝伯父，但转念一想：“只是如果告发了他，是不是就没人帮我去退婚了？”

敖霓立刻沉下脸点醒她：“是你的婚事重要，还是龙族的安危重要？这事若让天庭知道，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敖茯皱起眉深深思忖，叹了口气表示赞同：“也对，和龙族的安危相比，我嫁给谁都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她再次重重地叹口气，终是不忍道：“可是，我觉得咱们这样做，有些……不地道。杨家已经很惨了，只剩下杨琼杨暕两个人，要是咱们去告了密，他们恐怕也活不成了。咱们这是在补刀子啊……”

敖霓说：“那他们杨家的报应。这世上的事，有因就有果，他母亲犯了天条，就该受到惩罚。且不说天道如此，就说我们四海龙宫，那也是宫规森严，难不成犯了事，个个都能网开一面？”

敖茯沉默，对于敖霓的话她只同意一半，那就是天规如此，云华知法犯法的确要付出代价。但如果这代价是赶尽杀绝，一个不留，未免太不近人情。玉帝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下得去手，倒不知是他大公无私，还是冷血残酷。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寒战，顿觉杨暕有这样一个至高无上的舅舅实在是不幸。

进一步地试想一下，若西海哪一日犯了天条，玉帝派人灭了西海海族，她敖茯大概也会作出和杨暕同样的选择。不过同情归同情，为免去西海灾祸，她现在不得不跟着敖霓去向玉帝告密。

天地之间九万里，等她们告密返程，人间已垂下浓浓夜色，悄然升起一轮皓月。她总无法坦荡于这样的“落井下石”。要知道在她前半生的顺水顺风中，从来看不上修齐那样的世俗小人，可她现在却做了和修齐一样的事。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坦荡不仅仅是指光明磊落，做了“亏心事”还能心安理得，也不失为另一种“坦荡”。而她一生都困顿于此，所以她的人生就在她的无法坦荡中转折再转折。

她的心还是为她作了主。

本来要和敖霓回西海的她，突然借口自己答应了二姐替她带人间的糖炒栗子回去，便先让敖霓去西海替自己报个平安，她随后就到。

敖霓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任由她去了。

有的时候你以为你能控制事情的走向，但命运偏偏喜欢和你背道而驰。多年以后的敖茯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她此去是改变了杨暕的命运，还是杨暕改变了她的命运。不得不感叹，命运二字总带有如此的戏剧性。

当她又重新站到洞口前时，意外跑出来一个蓬头垢面，举止拙稚的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应该就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哮天犬。

随后杨暕也缓缓走了出来，见到是她，意外且不意外：“你又想干什么？”

敖茯抿了抿嘴，装作毫不在意：“我来是想告诉你，天庭已经知道你们的下落了。”

杨暕眉眼一沉：“是你向天庭告了密？”

敖茯坦然承认：“没错。哪吒杀了我东海三哥，总得付出些代价吧？不过我霓姐姐也说了，不管这次结果如何，四海和他的帐一笔勾销。”

杨暕沉默半晌，继而转身冷漠道：“那你又何必来告诉我这些，你这般插手岂不是多此一举。”

敖茯顿时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救命之恩他不报就算了，连仁义之举也被要人看做驴肝肺，按她这直白的性子，被气走前一定要一吐为快：“我要不是看你可怜，鬼才懒得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