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赏花会（1/2）

到了腊月二十这日,黛玉穿了一身湖色素面妆花衣裙，袖口绣着几片水墨画般的竹叶,外面是白狐狸裘披风,打扮的俏皮且优雅。

打听到吴侍郎家两个女儿，她们二房还有一个女儿,想必这样的盛会一定是过去的,黛玉还精心为吴家的三个女儿准备了礼物。每人一个银鎏金簪花脂粉盒，一个珠花。

其中珠花还是黛玉自己穿的。

前不久林如海托陆家人送来的东西里便有一小盒海水珍珠，黛玉平日不喜欢戴太多华丽的首饰，白放着也是放着，干脆穿成首饰送人。

若是别家的姑娘,她未必肯费这个心。

但这次去的是吴家,陆离的舅舅家，黛玉尝听陆离说舅舅如何关心照料他，打心底里便对吴家生出一些亲近之感。平日女眷之间的往来多是送个自己绣的荷包、锦帕之类,礼薄但是因为是自己亲手做的，便有一股亲近之意在里面。

然黛玉目前的绣工，还颇有些不足,拿出去送人未免叫人笑话，她便想到穿珠花。为此她还特意托陆离找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妇人，在她的指导帮助下总算不辱使命，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批珠花。

坐在马车上黛玉托着腮，身子随着马车的频率微微晃动着。

“到了么？”感受到马车行径的速度慢了下来，她抬起头眯着眼问英莲。

因为马车的空间有限,坐太多人未免显得逼仄，黛玉便只叫英莲陪侍在身边，夕雾、雪雁、风铃她们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如今黛玉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就她们四个，至于紫鹃，自两个多月前康郡王妃接黛玉去王府没让她跟着，回来后黛玉也没见着她。她倒是托人带了个话，说她老娘病入膏肓，求了老太太的恩典许她送了老娘的终再回来。

她原是贾府的家生女儿，从小在二房跟前儿长大，她父兄皆在二房做事，黛玉如今与二房关系尴尬，料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想必是不想再在自己身边伺候了。

其实她选择了那边，也无可厚非，毕竟亲人都在那边，黛玉便随她去了。

英莲对京城也不熟悉，只好隔着帘子问外面赶车的人，那人说：“还早呢，才走了一小半。前面是一个小集市，平日人不多，车马行进的速度不会受影响，这不是到了年关么，买的卖的人都多，车子便走不快了。”

英莲又道：“不能绕过人多的地方吗？”

车夫道：“这个时候哪里人都多，这还是挑的最好走得一条道儿呢，姑娘担待些罢。”

英莲回头看着黛玉，低声道：“您听见了，这会子走不快。姑娘您累不累？要不您躺在奴才腿上歇会子吧，这两马车本就是改善之后的，现在走得又不快，更不会颠簸了，您躺躺舒服些。”

黛玉摇了摇头，从一旁的暗格里拿出来一本医书，抿着嘴儿看了起来。

她看得极是认真，时而蹙眉，时而神色舒展，时而嘴里念念有词，简直是全身心头投入进去了，连到了吴府的家门口了都不知道。

“姑娘？”英莲低低的叫了一声。

“啊？”黛玉猛地一怔，眨了眨眼睛，“到了？”

“这次是真到了。”英莲笑着说，车夫们早已退下，夕雾、雪雁、风铃她们和几个婆子上前打起车帘子扶黛玉下车，吴大姑娘早派了好几个丫鬟婆子来接，还有一顶小轿候着。黛玉扶着丫头们的手上了小轿，众婆子和丫头们步行跟随。

一直进了垂花门，才落了轿，小厮们都悄声退下，夕雾打起轿帘子扶黛玉下车。

黛玉看见一个丫头正对着自己笑，仔细看就是前几日给自己送请帖儿的那丫头。

“林姑娘安好，奴才叫灵儿，是大姑娘的贴身丫头。”那丫头蹲身行了一礼，笑嘻嘻的看着黛玉，“还是奴才给姑娘送的请帖儿呢，姑娘可还记得奴才？”

“自然记得。”黛玉眨了眨又大又圆的眼睛，我又没得健忘症。当然，出于礼貌，后面半句她是没说出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意思是你不跟在你家姑娘身边伺候，怎么出现在这二门旁了。

灵儿一面把黛玉往里让，一面说：“一大早我们大姑娘就命奴才在垂花门旁恭候林姑娘了，终于把您盼来了，林姑娘快跟奴才进去吧，我们姑娘在里头等着您呢。”

说着一径把黛玉引到了聚会所在的花厅，吴府大姑娘——吴映岚正招待宾客们吃果子，她身边的丫头一看见灵儿引着一位气质不凡的姑娘进来，便知道是林姑娘到了，忙告诉吴姑娘。

吴姑娘扭头看向黛玉，微笑点头，又跟身旁的一个婆子说了一句什么，便笑意盈盈的朝黛玉走过去。

灵儿指着告诉黛玉：“那便是我们家大姑娘。”

黛玉微微点头，一面悄悄打量这位吴府大姑娘，身量高挑，鸭蛋脸儿，姿容俊秀，气质过人，透出一股子书香之气。不由得暗赞了一声，果然是书香之家熏陶出来的大家小姐，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风范。

“林姑娘好！”

“吴大姑娘好！”

隔着有三四尺的距离，黛玉和吴映岚好像见了礼，问了好。

然后吴映岚便走到黛玉跟前，热情且友善的拉住黛玉的手，关切的问：“这一路走来，可累了？我已命人收拾出来干净房舍，要不要先去歇息片刻再赏花？”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道：“多谢吴大姑娘关心，我倒是不累。”

吴映岚将黛玉细一打量，暗道果然是个秀美灵透的女孩儿，难怪陆家表弟那般上心。自己若是个男儿，看见林姑娘这般钟灵毓秀的人儿，也要非她不娶呢。

吴映岚笑笑，道：“叫吴大姑娘未免太过见外，不如直接叫我吴姐姐吧。”

黛玉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抿了抿，露出左边脸颊上一个小梨涡，甜甜的叫了一声：“吴姐姐。”

吴映岚似乎很高兴，眸子里满是笑意：“这便对了么。”她十分不见外的拉着黛玉到人群中间去，一面道：“林妹妹，我给你引荐一下诸位姑娘。”

在座皆是京中豪门贵胄或世家出身的姑娘，平日大家都常往来，彼此熟悉，偶然间见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吴映岚热情的上前接，还十分亲密的拉着手，心里都存着好奇，早有意无意的打量，暗道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年纪虽不大，气度倒十分不凡。

吴映岚先介绍了黛玉的身份——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海林大人之女。

兰台寺大夫是从三品官员，便是在京城也算是高官，巡盐御史又是紧要职位，担任者往往是圣上亲信，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在场所坐之女虽然众多，但有没落公侯家的姑娘，有四五六品小官之女，身份上能跟黛玉比肩的十个里头也不过三两个而已。

因此，吴映岚话音一落，在场诸女便纷纷跟黛玉打招呼。

吴映岚先给黛玉引荐了吴家另外的两位姑娘。吴侍郎除吴映岚这个嫡女外，还有一个庶女，比吴映岚整整小了五岁，叫吴映菲，如今才七岁，圆乎乎的脸蛋，皮肤白嫩嫩的，见人先笑，很是乖巧的样子，吴映岚叫她行礼便行礼，还咧着嘴喊黛玉林姐姐，看着倒十分乖觉喜人。

一个吴家二房的庶女，名唤吴映瑶，年十一岁，生的身形袅娜纤巧，容貌妍丽，丹凤眼里透着精明。她笑着拉住黛玉的手说了许多有的没的话，听说黛玉这几年都在江南，便道：“我就说是哪里的水土养出来这样水灵灵的人儿，原来是扬州的好山好水，几时我也到江南去住个两年，指不定回来就也水灵灵的了！”

黛玉抿嘴儿笑道：“这位姐姐倒好生风趣。江南的水土再好，也没养出来像姐姐这样的美人儿，跟姐姐一比，我就勉强不算有碍观瞻罢了。”

吴映瑶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听黛玉这么说她心里十分得意，嘴上还是谦逊道：“妹妹太自谦了，我比不得妹妹，起码我的肌肤便没有妹妹这么水灵。”

“我也不过是比姐姐小几岁的缘故，不知道姐姐摸过两三岁孩子的脸蛋儿没有，嫩的能掐出水来。”黛玉仗着自己年纪小，便是说错了话也没什么大碍，谁也不会跟她计较，便放大了胆子说。

虽然准备了给吴家姑娘的礼物，但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儿倒不好拿出来，黛玉便先不提这事，找合适的时机再说。

一时引荐到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见黛玉似乎很兴奋似的。

“林姑娘，我知道你，我们俩小时候还一块玩过呢。”

说话这小姑娘年岁不大，个头儿比黛玉高一点，她盯着黛玉，眸子里闪着光。黛玉认认真真的将这小丫头打量了一遍，确信自己印象中从未见过她。但她当着这许多人说知道自己，还跟自己一块玩过，应该不会作假。

小姑娘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觉察到黛玉的疑惑，忙解释：“是这样的，家父与令尊乃是同年，令尊当年高中探花，家父乃是金榜第十七名。当年令尊还在翰林院供职的时候，家父带我到贵府拜访过，当时你不过两三岁而已，我长你两岁，所以记得。”

原来如此，没想到还能碰到一个幼年的玩伴，二人拉着手说了几句话。

小姑娘告诉黛玉她叫杨瑞君，父亲现任礼部郎中，他父亲十分推崇林如海的学问，时常在家里边提起林如海，所以她才会记得黛玉，还说让黛玉有空的时候上他们家玩。

不过是幼年偶尔在一块玩了一次，没想到人家记了这么些年，黛玉心里倒有些触动，答应她以后有空一定去。

黛玉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她暗中观察，终于锁定了一个人——坐在花厅中间偏左位子上的一个翠绿散花衣裙的小丫头。那小丫头看着很是稚嫩，想来最多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见黛玉看她，便气呼呼的瞪了黛玉一眼，还小小的哼了一声。

黛玉心下暗道，我又没得罪她，她瞪我作甚？

很快，黛玉便知道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