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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水落石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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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霜来和谷良从城中回来得早,霜来因想着连日未见明晖,心中不免歉疚,便命谷良牵马回院,自己则步行去练武场找明晖。其时已是灯火时分,四下一片昏暗,练武场上并无一人,霜来心中略有些诧异,只因明晖勤学甚笃,每每披星戴月在此练习。转念却又失笑,如今离武举秋试不足一月,明晖想必是要养精蓄锐了。

如此自思自想,脚下却不知不觉走到平日等他的那颗树下,抱膝倚树而坐,无端竟想起五六年前的旧事。

那时母亲刚将她从眉山接回,她对堡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只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二娘还是那般娇媚,母亲又仍是明里暗里骂她贱人,而弟弟雨来竟然四岁了,爱哭爱笑爱淘气,因为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姐姐,所以特别喜欢粘着她。但母亲不允许他们一起玩,雨来于是不停地哭,她只好装作不理,还是她身边的丫环阿真看不过去,拿了糖棒跑过去哄他……

其实她在眉山只呆了五年,无论是内功还是剑术都才打了一点基础,母亲十分忧虑,便命她每日上练武场来练武,又求了眉山师父隔一段时间前来堡里小住一阵,也好当面点拨于她。她不愿令母亲和师父失望,是以练得勤勤恳恳,丝毫不敢懈怠。

当时在练武场上还有一个同样勤奋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便是向明晖了。据说三四年前他的父亲为人所杀,他和他母亲无处容身,不得已才托庇于谷家堡。别看他也才小小年纪,处事却颇为沉稳,为人又谦恭有礼,堡主三兄弟均对他赞赏有加,就连她师父,偶尔也会为他指点一下剑法。

直到她十三岁上,师父不幸染病,坚持要回眉山休养,她于是决定亲自护送,而明晖也感念于师父的恩情,自愿与她随行……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途经枫林镇,她好心收留了卖身葬父的佟心柔——那还是她第一次以谷家堡大小姐的身份自作主张。

那之后,她身边就多了一个半仆半友的心柔。心柔为人娇柔聪颖,却又十分敏感,就像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一般,拼命讨好她这个救命恩人。她起初有些难以为情,后来却像是半推半就的,渐渐便习惯了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时候,她在练武场一练就是一整天,心柔总是端茶递水,安安分分的,从日出伺候到日落。连明晖也深为感动,打趣说,自从心柔来了,连带他也沾光了。

再后来,她渐渐感觉,心柔对明晖的关心,好像并不少于对自己这个大小姐的关心。有时她也与明晖开玩笑说起这个,明晖却是坦荡荡的,笑她多心。不过她想,当初救心柔的时候,明晖也出了不少力,而且心柔也是豆蔻年华,每日除了府中的小厮,便只见得明晖这一个出众的同龄男子,心中难免会有些异样的情愫……

此后她便常常以种种事由把心柔留在府里,极少再带她练武场,好在明晖似乎不以为意,心柔自己也混若无事一般。

然后便到了今年,这个多事之秋。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交付给她的担子越来越沉重,教给她的做人做事的道理越来越复杂,加上修武多事搅和,令她时时感到疲累,没有工夫去坚持练武,也没有工夫去想明晖和心柔到底如何了。她明知道心柔可能会暗地里有所动作,但一想到心柔的身世,不免又心怀怜悯。而且也渐渐接受了母亲的提议,想看看明晖在面对心柔的刻意接近之后,将会如何待她?想看看他若是中了武举之后,又将如何待她?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再看仲秋的天幕上,已然半月初升。秋风乍起,送来丝丝凉意。霜来微拢衣裳,正待起身,树后的小路上却随风送来几句人语,宛若情人间的调笑私语。

只听一男子道:“心柔,多谢你一双巧手,这鞋甚是合脚。”

一女子道:“晖哥哥,你喜欢的话,我改日再做些别的。”

男子道:“唔,还是不要了,我不忍心让你受累。”

女子道:“晖哥哥,为你做任何事我都不累。”

男子道:“心柔,我答应你,将来一定不再让你吃苦,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女子道:“晖哥哥,我相信你会一直待我好……”

树下的霜来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这一幕似乎曾在她的噩梦里出现过,却终于变成了真实。她一手紧紧撑住树干,身子止不住轻轻发颤。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二人,这二人竟已互许私情,互诉衷肠?他们难道从未考虑过她会是如何感受?

——这一瞬间,她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两行清泪从眼角无声掉落,终于越滴越多。那二人在暗处,而她则在树下更暗处,即使泪眼朦胧,也仍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相拥良久,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一前一后地出了小路,离开了练武场。

霜来在树底下又不知坐了多久,直至远处隐隐有哀乐传来,方才将她震醒。是了,今日乃是二叔和三叔的头七祭日,她与谷良特意赶早回来,原本就是要前往拜祭,不想在练武场见过明晖和心柔二人之后,她却伤心得什么都忘了。

惭愧之余,只得勉强收拾心情,往西门府和林府走去。二府相隔甚近,门头上俱是张挂重重缟素,又有无数白蜡烛白灯笼,照得恍如白昼。只因西门虎和林广维的死状极其凄惨,家眷们为求他二人早日超脱,便延请了众多僧侣大做法事,终日不停地唱诵《大悲咒》等往生经文,至今已唱足七日。

霜来在西门虎棺木前捻香伫立,只觉昔日叱咤风云之人,终有一日也不免沦为一堆枯骨,尘归尘,土归土,在木鱼声和梵唱声中,终究一切皆空。如果人生虚幻,那么,究竟是谁对不起谁,谁伤害了谁,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是阴谋还是阳谋,都逃不过末日的审判,逃不过无常的那只手。——在强悍的命运面前,不只是二位惨死的叔父,就连明晖、心柔、母亲,还有自己,可能都只是不受控制的跳梁小丑……

想到此端,霜来不禁悲从中来,俯倒在地,那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汩汩而出,不单为自己,也为众生而流。

大潘氏等人原本对吕氏和霜来母女不甚待见,但自己夫君之死,据尸检所说,确实是互殴而死,却也怪不到谷家头上。而且还多亏了修武以身犯险,从一处神秘地点将之带出,但想多问他几句,他却又闪烁其词,语焉不详了。

此时她们见霜来哭得肝肠寸断,绝非伪装能成,不禁大为感动;又想自己青年丧夫,将来还不知何去何从,不免也跟着大发哀声,哭得几欲软倒。众人看不过去,只得含泪将她二人搀起。

大潘氏拉着霜来的手,颤声道:“好侄女,你实心实意,前来祭奠你那苦命的叔父,婶娘我着实感激不尽。承蒙老天有眼,谷满那恶徒已经当场伏诛,事后丢到乱坟岗里草草下葬,算是死有余辜。可如今他的儿子谷旺还在地牢里关着,此人与父同谋,若不严办,试问天理何在?侄女你如今当起了家,千万不能让这等手下逍遥法外。”

霜来只得唯唯称是。接着又到林府祭吊,李氏和小潘氏也都要求严惩谷旺,为夫报仇。霜来不禁苦恼万分,其实对谷旺的惩处,并无充分的根据,所以她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正巧谷良也在林府凭吊,二人相遇后,一边回府,一边说起这事,均觉棘手不已。远远地忽见谷府一处屋宇隐隐冒出火光和浓烟,二人心中一惊,急急赶回一看,原来是一处独立的下房不慎失火,幸而下人们发现及时,已经在提水扑救,且已问清房内并无人住。

霜来挂念母亲,当即便赶去西厢房,谷良则留下来指挥救火。但他呆了没半刻便觉得事有蹊跷,吩咐了谷登几句,自己却赶去地牢门口,在那截住了谷旺、潘青、谷真三人。

原来谷良之女谷真,因着前任管家谷满之死,一直自责于心,只道若不是自己当日主动透露偷听来的消息,以讨谷旺欢心,那么他父亲谷满即便有心跟去寻宝,也会不得其门而入,也就不至于行凶杀人,自招横死。此事之后,自己不仅见疑于主家,而且自己的恋人也身陷囹圄,性情大变。

她无端弄巧成拙,遭此巨变,难免心中郁结。思来想去,竟纵火以分散府中众人注意,借机潜入地牢,将几位守卫打昏,意图放出谷旺,助其离开。不料谷旺重获自由之后,竟将被囚一个多月的潘青也一并放出……

幸而知女莫若父,谷良因为爱女甚笃,竟能第一时间推断出谷真所行之计,及时制止。

霜来在西厢房得知母亲并未受到惊扰,这才放心。不一时,谷登、谷丰等几个青壮护院将谷旺和潘青二人五花大绑地押解过来,二人均是面色不忿,谷真也在被押之列,却只是一味地泪流不止。谷登回报说下房火势已被扑灭,并未殃及其它楼宇,但是管家谷良却在奋力拦截谷旺和潘青时,被他二人联手击中,打折了一根肋骨,现已请了修武赶去医治。

众人恭请吕氏裁决,吕氏却摇头说,前番将西门家和林家的股本收回,乃是她为谷家堡所做的最后一事,以后之事,无论大小,均由大小姐谷霜直接裁断。

霜来微感惊讶,却终于恭敬从命。咬咬牙,发令说:谷良铁面无私、回救及时,着其好生养伤,继续履任管家一职;谷真纵火劫牢、私放谷旺、实属大逆不道,着其关入地牢、善自悔改;谷旺明知前任管家谷满心怀诡计,但却知情不报,于情可悯,于理不容,但其是否与父合谋,终因证据未明,不能定论,但他在处分未明之时,私逃出牢、私放牢犯潘青、打伤管家谷良,显然已与谷家堡离心离德,着其杖责三十,赶出谷家堡,永远不得踏足半步;潘青的两位姐夫逝世,堡中本将将他另行改判,但其私逃出牢、打伤管家谷良,难服管教,亦着其杖责二十,同样赶出谷家堡去,永远不得踏足半步;被烧屋宇,着谷登安排拆除残垣,并着谷真、谷旺、潘青三人照价赔偿。

赏罚如山,众人尽皆叹服,各自散去。

母女二人回到房中,霜来自然要问吕氏意见,吕氏却只笑不答。

霜来撒娇再问,吕氏便笑叹道:“唉,若依我从前性子,自然要说你心慈轻罚,且又斩草留根,徒留后患……然则,在你爹灵前静坐的那几天,看着他们找回来的那箱嫁妆,我却忽然明白过来,考虑得过于长远也未必是件好事。就比如你爹临终之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布下此局,但是结果呢,事情还不是超过了所有人的预计……”

说着便递过一页发黄的羊皮纸文书,其上字迹晕染模糊,虽然文法粗鄙,但也还能读出大意,原来竟是那嫁妆箱笼中所藏的谷行健手书。

他说自己当年偷娶妾室,原本是酒后失德,后又为了延续香火,总之时年一久,竟也对妾室多少有了些感情。然而无论如何,毕竟是违背了当初与发妻订下的誓约,因此内心一直感到愧疚。又说千错万错都是他一个人的错,希望发妻在见到此箱此信之时,能珍惜余生,与活着的所有人握手言和,一起经营好家业、抚养好两个孩子。

霜来看得呆了,半晌叹道:“娘,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局确实是爹爹有意布下的,但只怕他当时心中也不好受。”

吕氏苦笑道:“霜儿,你爹在世之时,我一直不愿给他机会解释,如今看了这信,我也还是无法释怀。不过我也突然醒悟,这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心中鞭挞你爹,提防你叔父,报复你二娘,任由自己在那些不愉快的事物上反复纠缠,总以为这便是为我们母女二人将来着想,其实反而令你我六年来一天也得不到快乐。——总之,人生苦短,无论是前事还是后事,其实都多想无益,只需过好当下即可,切莫像我这般,一直要等到两鬓斑白、黄土埋胸的这一天,才领悟到要活得无拘无束。因此,从今往后,你若是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娘再也不会阻拦。”

一席话说得霜来楞在当地,默然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某炎只能说,在面对感情的问题上,霜来还是好心软啊好心软,好懦弱啊好懦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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