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1/2）

空荡荡的咖啡厅,磨豆机在工作的时候发出“嗡嗡”的响声，和悠扬的音乐一起，流窜到每一个角落。

咖啡厅角落的卡座，铁支垂吊的吊顶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柔黄色的灯光被玻璃磨花的碗型灯罩扣在里面,而后如数落在木质的桌面,形成一池水波一样柔和的光。

真寻坐在灯光下，异色的双眼承接着灯光,就像是月光下深深的潭水。

深不见底，毫无感情。

然后她垂下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啊。”

真寻支起手肘,用指节拖住下颚，脸上露出了一点失望的表情,就像是在表示“就只有这些吗”。

“如果您一定要说的话。”她看起来兴致恹恹,“我也可以让出一点时间来专门浪费在上面。”

我最近真是变得无比善解人意——她用鲸木重能听到的音量这样叹息道。

“……”

鲸木重顿了顿，对面的反应同预想中大相径庭，以至于她出现了短暂的失语，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沉默着,狐疑地打量真寻的表情,似乎是想通过那层浮于表面的失望看出一些其他情绪来——但是并没有成功。

对方精致而不似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她看起来是那么淡漠,淡漠的,清冷的，如同一束亘古不变的月光,就好像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产生半点波澜。

“……您早就知道了是吗？”

鲸木重通过她的表情得到了如此推论，“从您的母亲那里……您早就听说了她的身世对吗？”

“真是让人感到震撼的缜密推理，很遗憾您连一个环节都没有猜中。”

真寻淡漠地眨一下眼：

“鉴于世人普遍认为‘得知’的正常程序是从当事人的嘴里说出来——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您,没有，我的母亲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她伸出手，百无聊赖地抽出菜单翻开，就好像上面的图片都比这场对话更吸引她的兴趣：

“但是观察到她本人的异常，就像是在显微镜下观察植物细胞的质壁分离一样清晰，从这点上来说，我确实通过她得知了很多东西。”

“您就没有对自己的身体产生过疑问吗？”

鲸木重的眉心聚拢，真寻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让她难得地出现了情绪波动，“您的器官是健康的——健康的、强大的心脏，健康的、完整的躯体，这些健康却拼凑出了您羸弱的肉|体，您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吗？”

真寻从菜单里抬起眼，鲸木重抿一下嘴，飞快地接下去：

“您的肉|体和心脏是不匹配的……现代医学尚没有手段探知这一点，您有一颗流淌着非人之血的心脏，但身体的其余部分却属于孱弱的人类，您身上‘人’与‘非人’的部分互相排斥，人类弱小的身躯无法承受血脉里的力量，于是造成了您现在虚弱的现状。”

她在这里有片刻的停顿。

真寻看着她，她的目光依然是凉的。

鲸木重不由得加重语气：

“您这样的状况是极端特例……这世上绝大多数流着‘非人之血’的存在都有优于人类的力量，但您完全被血统所拖累，以至于比正常人类还要弱小。”

她泛着红调的双眼里倒映出真寻的身影，就像是将她嵌在一片干涸的血液里：

“您很弱小。”她轻声说。

【啊。】脑子里有声音嘀咕，【原来如此，所以你的身体……】

真寻漫不经心地摩挲一下菜单的背脊，她的目光又一次垂落在菜单的上面，就像是在思索续杯什么更好——就好像‘喝点什么’这件事，比鲸木重所带来的情报要重要得多。

她没有接话，鲸木重也没有开口，两个人之间陷入了十分突兀的沉默当中。

没有其他客人的咖啡厅，就连现在播放的背景乐都进入了尾声。

漫长的沉默，背景乐换成了另一首小提琴曲，真寻在琴弦的颤音里慢慢地抬头，微笑：

“圣边小姐。”

她轻慢地开口，嘴角的笑容是冷淡的，冷淡而且犀利，犹如冬日干洌的寒风一样刮过去：

“您很在意您‘非人’的身份，对吗？”

鲸木重的双唇轻轻颤抖了一下，在她说话之前，真寻慢条斯理地合上菜单，加快语速，却并不显得慌乱：

“在精神分析理论里有一条重要的概念叫做‘投射效应’，这是导致人类缺乏客观性的重要原因之一——人类为了减轻外界压力和保持‘自我’，总希望外界与自己保持相同的认知和步调，但可惜的是‘外界’是无法改变的，这样的情况下，人类就会默认‘我即对方’，从而从潜意识层面上减轻思想负担——‘皇帝使用金扁担’，‘情人眼里出西施’，诸多现象都可以通过这一理论及其下属分支得到解释，比如您认为我应该在意‘我到底是什么’。”

她将菜单放回原位，顺手按下了服务铃，铃声在空荡荡的咖啡厅里清晰到刺耳：

“您将‘自我’依托于自己‘非人’的身份，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也一样，并且因为我‘十分弱小’，所以应该更渴求血脉里的力量，甚至因为自己的现状而动摇……呵。”

她嗤笑一声，而后将双臂交叠于桌面，对着鲸木重扬起下颚——她嫽俏的下颚上写满了傲慢：

“无趣极了。”

“……”

“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真寻对赶来的侍应生说，而后才再次将注意力投注于鲸木重，语气轻柔——轻柔又傲慢，就好像完全不在意对面是不是个危险的“非人类”：

“您同我说这个，是想引起我本人对自我的质疑和动摇吗？那您可就搞错了方式，我的‘自我’并不依托于种属，而愚蠢也并不会因为物种而改变，这世上庸碌的人堆于我而言同金鱼无异，多数人的大脑都和长着四肢的草履虫没有区别，即使您现在告诉我他们都不是人也不能改变这点——他们对我而言并没有实验室里癌变的小白鼠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