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四 红楼聊斋 （9）（1/1）

这话传出去还了得！更加坐实了金玉良缘是薛姨妈和王夫人一起搞的鬼。

贾母本来对王夫人这个二儿媳没什么不好的印象,可自打知道她故意在背后拉拢薛姨妈，想把薛家那丫头娶进来许给宝玉之后，就生起气来,王氏明知道自己中意林丫头,这是故意跟她拆台。现在她的外甥还给云丫头也抹黑上了,贾母真是气得两眼一抹黑，险些就栽倒了。

史湘云见自己待在贾家里外不是人，便匆匆收拾了东西，跟贾母告辞离去了。

贾母这回没再挽留她。

却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叫薛蟠跟史家的人搭上了线。那史湘云的堂哥也是个纨绔,竟就跟薛蟠玩得好。他本就从小受了母亲的灌输，对这个白吃白喝的堂妹一肚子不满,如今听说薛蟠有意求娶,立马乐颠颠地回去跟母亲说了这件事。

薛蟠长得不丑，方面大耳天庭饱满，看着颇有福气。加上薛家到底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虽然这几年势没有了，可家底子还有几分。像史湘云这样的尴尬身份，嫁给寻常清贵人家做正室,不能给史家捞到一点好处；嫁给高门大户做妾室，丢了侯门的脸面。想来想去,薛蟠反倒是个不错的人选，皇商薛家嫡长子，又跟贾家沾亲带故。

史家夫人同自家丈夫一合计，便让自己儿子去跟薛蟠透了底。

架不住薛蟠跟自己母亲又磨又闹，薛姨妈便心软了。一来自己见过湘云那个孩子，长得模样是很不错的,性情也活泼，成日里就爱黏在自己女儿身边，宝姐姐长宝姐姐短的，将来进门，姑嫂两个一定亲如姐妹，自己也省心。二来，她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京中的贵女但凡听到过一点风声，都不愿意嫁给这样一个白身。自己还寻思着往京城外远处找呢。这样一来，史湘云身为侯门千金，虽说没了父母，可家世是不俗的，又算得上知根知底，还真就是个好人选。

便将此事跟姐姐王氏说了。王夫人自然不管别人家的事，虽说薛蟠是自己外甥，可也就是那么块料，自己不大喜欢史湘云，可说到底要是史湘云父母都在，蟠儿哪有高攀得上的道理？若是史湘云嫁给蟠儿，说不定史老太君那老婆子，还能出一回私房钱给她侄孙女压压箱底。

湘云的婚事，贾母是插手不得的，全凭了叔叔婶婶做主。史湘云一开始百般不愿意，可后来想想，能跟宝姐姐做姑嫂，定然不会吃亏，那薛蟠为了亲事能成，对史湘云也颇为殷勤。过了年，就这么定了下来。

本来想着湘云能跟宝玉的亲事定下来，没想到最后竟然嫁给了哥哥。薛宝钗难得的抚了下心口，压下一股子怒火。倒不是湘云不好，只不过一旦如此，自己和宝玉的婚事只怕又会被提起。原本刚来时，自己对宝玉也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以瞧见宝玉总对林妹妹事事上心，反倒对她的规劝大加排斥，心中也很是烦闷，连带着瞧林妹妹也不是那么亲近。

现下，她反倒更希望林妹妹同宝玉走得近了。可林妹妹住在凌云阁、潇湘馆，简直就像住在世外桃源一般，将自己与这府里的一竿子事摘得干干净净，仿佛是佛祖座下一朵无尘的荷花。凭甚她自己就要小小年纪为家中事事打算？还摊上这么个哥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过了蜂腰桥，朝滴翠亭走去。

却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原是个丫鬟，帕子被贾芸捡了去，牵扯出一段情史。薛宝钗不由心生厌恶，心中更加烦闷，耳听着那声音就要靠近，万一开窗瞧见她，自己可就不好了。想着要走，躲也躲不及，不如想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就说自己是同黛玉捉迷藏，追着她来的。

于是故意放重了脚步，往前走了几步，“颦儿，你往哪儿躲呢！”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只大花猫，正挠到脚面上。宝钗忍不住“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小红和坠儿忙开窗，见是宝姑娘，顿时大惊失色，一面想着自己的事情败露，必定被宝姑娘还有林姑娘听了去，一面哆哆嗦嗦扶宝钗起来。

就见不远处，林黛玉由吴悠、紫鹃等人陪着，正沿着湖畔走过来，一边欣赏着美景。瞧见宝钗脸色似乎不大好看，黛玉过来问道：“宝姐姐这是怎么了？”

宝钗镇定了定，“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猫，我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倒了。”

坠儿怯生生又疑惑道：“不知是谁养的猫儿，这样大胆？宝姑娘，你这脚要不要回去看看有没有挠破？不怕是谁屋里养的猫，就怕是外头来的野猫，爪子上必不干净。”

黛玉一脸疑惑，“我同紫鹃她们一路走来，并未见着什么猫儿啊。”

坠儿和小红这才面色大变，刚刚打开窗，宝姑娘分明说林姑娘藏在这儿的，这么说林姑娘根本就没有在此，是刚刚宝姑娘心口胡诌的。好一个平日里宽厚待人的宝姑娘！

黛玉是个七窍玲珑心，虽说不晓得刚刚这里发生了些什么，可从宝钗和两个丫头欲言又止的样子来看，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跟自己有点关系，心中顿生不悦。只是嘱咐丫头将宝钗扶着送回蘅芜苑，自己过了一会儿则回了潇湘馆。

“阿悠，我想家了。”林黛玉望着远方，忍不住滚下泪来。这还是吴悠陪着黛玉来贾府，为数不多见到她落泪。不过这回不是为了某个不值当的人落泪，而是思乡的泪。

吴悠想起那夜秦可卿对自己的保证，心里寻思道，估摸着回去的日子也不远了。于是便对黛玉宽慰道：“姑娘莫要伤心，老爷不是好好的么？只要老爷身子康健，就有重逢的时候。说不定过些日子老爷就升官发财，到京城来做京官了呢。”

黛玉听了这话，破涕为笑，“就你嘴甜。”

林如海本来得到了靖王派来人的消息，还心存怀疑，知道调任的令下来了，才回过神来。本来自己已经在扬州做了几年御史，打算远离朝堂纷争了，没想到又有机会去京城。到底是待在扬州的好，还是回到朝堂的好？林如海犹豫不决，不由叹了口气，若是夫人在，还能有个贴心人商量商量。

可管家林忠的一番话，却让他彻底改了主意。

“老爷，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您和夫人敢情好，这个老奴都知道，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大户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可您和夫人是真真的伉俪情深，老奴打心眼里是敬佩您的为人。现如今夫人没了，您膝下就姑娘一个女儿，您自打夫人去了，整个人就清心寡欲，人也颓废了，官也不想好好做，身子也不好了起来。您倒好，直接将姑娘送到京城荣国府外祖母家，您替京城的姑娘想过没？她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

林忠说着咬了咬牙，“有些话，老奴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先前几年送姑娘过去时，那贾家压根就没有给姑娘准备单独院落住，想安排在老太君的碧纱橱内；连做衣裳的料子都没准备，那家夫人还假惺惺地说要照顾好。若不是咱家派了镖局押镖带了银两过去，不定如何呢？官场上都是人走茶凉，您还在呢，她们就如此对姑娘，您若是哪天不在了，谁给她撑腰？反过来您若是去京中任职，那姑娘就算没了亲娘照料，也定能说上好亲事。”

林如海醍醐灌顶，片刻就决意赴任京中，再次出山。更打算赴任后先去一趟岳母家，眼见为实亲眼打量打量宝玉这个孩子究竟怎样。阿敏生前同她二哥关系最好，荣国府一门也就贾政是个正经读书人。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儿子应当不差，听说也是个相貌俊的哥儿。也不是没有想过亲上加亲，若这哥儿是个好的，将玉儿说给他也不是不行。若这哥儿也不大合适，那他便要尽早接走玉儿，另择良婿了。

荣国府里却实打实出了件事：王夫人夜里在池塘边上散步，不小心跌入水中，险些淹死。虽说对外说是不小心落水，可那晚的知情人却说，二太太是遇上水鬼了，那池塘并不深，可就跟水底下有人拉她脚似的。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王氏落水前几天，身边的丫头金钏儿投井自尽了。说是勾宝玉未遂被王夫人打了脸，又撵了出去，羞愤之下投井自尽。

这事吴悠是知道的，原书中宝玉同金钏却有暧昧语言在先，不过充其量也只是开了个不大得体的玩笑，金钏也是个烈性子，大抵觉得心里憋屈又冤枉便投井自尽了。与晴雯临死前那句“我不甘心，明明与你没什么，凭什么因为我生得比别人好就说我是勾你的狐媚子？”差不多意思。

如王氏这种宠儿子、娇惯儿子的，又多半觉得自己儿子是个香饽饽，哪个靠近的女的都有勾儿子的嫌疑。金钏投井后，王氏心中想必也明白了自己当时可能是冤枉了金钏，心中有悔却无愧，自欺欺人地认同了自己外甥女宝钗说金钏是在井边玩不慎跌入。

那金钏的鬼魂能甘心么？

吴悠想着，既然金钏能拉了王夫人到水里，怨气必是极大的。王夫人未死，这女鬼必定还会出来作乱。

黛玉早就接到家书，说父亲不日就要到京城上任，心中自是欢喜。一想着父亲来后，自己就要从贾家搬出去，倒也很是舍不得府中的姐妹。便应了湘云的约，吃了晚饭后，在凹晶馆外赏月对对子。

湘云本以为宝姐姐待自己最好，成了她的嫂子后，必定好上加好。可不知怎么的，宝姐姐对她反而淡淡的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让她好不失落。现在反观林姐姐，虽然偶有出言讥诮、打趣她，两人也会拌嘴红脸，可事后没多久，也不需她道歉，林姐姐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跟她说笑了。

二人对对子正在兴头上，眼看着难分胜负，湘云却眼瞅着池塘里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似乎是只鹤，便对了句：“寒塘栖鹤影。”

阿悠暗叫了一声不好，果不其然，那鹤影簌簌而动，一下子抓住了史湘云的脚就往水里拖。吴悠不好施展仙法，只好跟两个丫头一道拉湘云上来。

水鬼又来害人了，几个丫头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湘云呛了水，但无大碍。翠缕赶忙去请郎中，哪知史湘云这边还没用上，真正用上的人却是宝玉。

吴悠惊讶之余，心中冷笑：原这女鬼也精着呢，恐怕留意出了自己是仙门中人，便使了个调虎离山法，实则是去对付宝玉。想来那天的事，她心中对宝玉也是有恨的。恨他不分场合同她开那等不上台面的玩笑，她被王夫人打了一巴掌之后宝玉连解释都不解释，任由王夫人误会他便溜走了。

这回不消得贾政动家法打，宝玉自己先是呛了水，又被魇住了。

这么一生病不要紧，全家的女眷都跟着着急忙慌了。

林如海就在这时候来了贾家，正撞见这么一大家子人忙里忙外。本来以为是外甥生病了，也想来看一看，哪知自己刚过去，就见一个长相可人的小丫头正在给宝玉吹一碗羹，宝玉也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林如海皱了皱眉，都是男人自然是最了解彼此的。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只不过如此多情，将来若是玉儿嫁过来，可是要吃苦头的。自己自从娶了阿敏，可是连个通房都没有。家里仅有的两个妾，还是阿敏因着惭愧自己一直无所出才做主聘来的良妾。

待他从黛玉身边的人打听下来后晓得整件事情的原委，就更加不愿意将女儿留在荣国府了。不过一日，他便立刻去跟贾母道谢致歉，尽管史老太君抹泪挽留，也还是坚持带走了黛玉。

林家在京城也置办了宅院，将黛玉在荣国府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林如海这才发现女儿送来岳母这里也有几年了，却连简单的管家理账、人情往来都不曾有人仔细指点过。倒是任由女儿悲春伤秋，长此以往岂不是会伤了身子？将来若是嫁了人家，也是如陶瓷娃娃一般，容易碎，重不得轻不得。

林如海大大懊悔，自己当初托付错了人。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女儿是那么聪慧的人，他为黛玉请了教习嬷嬷，又让黛玉开始学着管林家家宅。也同曾经京中的同窗走动了起来，常让玉儿同他们的女儿相来往。有了这些事情安排，黛玉也就甚少对着诗文落泪了，整个人反而明媚了许多，身子也愈发康健了。

望着这一对跳出象牙塔、重新振作起来的父女，吴悠甚是欣慰，朱雀仙子托付给自己的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