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番外一（1/2）

“孙小姐回来啦！”

仆人们奔走相告,略显冷清的府邸乍然热闹起来。

甘景妤一路从二门处走进来，沿路都是喜气洋洋跟她打招呼的仆人，她也都笑着一一招呼过去。

走到正院,外祖母身边的雪雁嬷嬷前来接她：“老夫人这会子正在花园里收集落花呢，姐儿先等一会儿吧。”

甘景妤熟络的脱下外面的大衣裳，一点不见外的盘腿坐上榻：“外婆这次又要做什么好吃的呀？”还不等雪雁回答，就又嘟着嘴道，“上次那个樱桃素肉可好吃,可是娘就是不让家里厨房多做，嬷嬷,今天叫厨房还做那个吧！”

“好，孙小姐想吃什么都成。”雪雁笑的一脸宠溺，又回答之前的问话,“最近桂花不是开的正好,老夫人想试着酿一酿桂花酒呢。”

“哦。”甘景妤一听是酒就兴致缺缺，她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满身酒气的人。

她突然好奇的问道：“嬷嬷,外婆为什么这么喜欢拿花做吃的呀？”从她有记忆起，就知道外婆特别喜欢用花做一切东西,但她还不是摘鲜花,而是喜欢收集已经落下的花来做。

如今她已经十五了,外婆依然如此。听母亲说,好像外婆这个习惯是在母亲还小的时候就养成的。

“这个呀。”雪雁露出怀念的神色，“还要从你的母亲的奶奶说起……”

林黛玉十七岁就生了暖暖,那时候全家都很高兴，没人因为暖暖是个女孩而说什么，家里也没人催她赶紧再生个儿子,所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后来，公公婆婆相携浪迹天下去了，大伯大伯母也相继去世了，林黛玉和相公虽然还是和黎唯一家住在一个府里，但两家的关系并不如上一辈那样亲近，主要是林黛玉和姜南之，并不能像张瑶和柳卿卿那样亲密无间，大家也就保持一个还算不错的妯娌关系罢了。

本来这一切都没什么，姜南之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碎嘴的人，问题主要出在林家。

林大奶奶是在林黛玉十三岁时就嫁入林府的，但眼看着小姑子出嫁了，生女了，小叔子也娶亲了，弟媳妇更是怀孕了，她却还是一点孕信都没有，别说生了，她连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尽管家里人都开导她，还拿她婆婆贾敏当初也是婚后好多年都没怀孕的事来劝，但她就是心焦、就是想不开，想方设法地到处踅摸生子偏方，一度将自己喝出病来。林柏没办法，家里也没女性长辈，本想拜托弟媳妇好好劝说一下妻子，但弟媳妇表示她如今怀着孕，若是去劝没效果都没什么，若反过来刺激到林大奶奶就不好了。

林柏一想也是，只能去拜托妹妹好好劝说一下。

林黛玉对娘家还是很上心的，再加上当初在闺中时林大奶奶对她十分不错，所以姑嫂俩的感情还是十分好，大哥来拜托，她毫不犹豫就应下了，回家找大嫂谈心。

谁知道这一谈，不仅没把林大奶奶谈出来，反倒还把她自己搭进去了。林黛玉与贾敏是十分像的，尤其是那一份纤细敏感的心思，接收了林大奶奶的负面能量和观点后，她突然回顾自身，发现自己比林大奶奶并没有好大哪里去。

她虽然有生育，但只是女儿，是不能传宗接代，也就是说，夫君这一脉，到她这里就断了，百年后甚至都没有香火供奉。

断子绝孙，这在才是可是比什么咒骂威力都大，家里没有男丁的男人在外面甚至都抬不起头来。

林黛玉本就聪明，往常只是家里护的好、所以没在意一些东西，但现在长辈不在了，她只需仔细琢磨一下，就发现平常来往的时候，许多人对她的态度、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好，嘲讽、耻笑、看不起，以及，一丝不易觉察的嫉妒。

她再留心观察后，发现相公的处境比她还难。

黎煦不能科举，所以他即使是走艺术家这条路线也要格外难一些，虽然他有个已经名满天下的爹，但这在为他提供了助力的同时，也是桎梏。一些人在他面前的时候捧着他，好话不要钱的说，背后却又阴阳怪气的嘲讽黎煦也就是有个好爹，说完还要再调笑一句。

“你看，他爹不在身边后，他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每每说完着话，围观的人都会一阵哄笑。

林黛玉在某次不小心听到后，怒火中烧，却又没有立场冲出去骂那些人，说到底，相公会遭受这等嘲笑，是因为她没能生个儿子的缘故。

至此，林黛玉也开始跟着了魔一样，跟着她大嫂鼓捣生子偏方，什么吟诗作对、抚琴作画全都扔到一边，只一心想生个儿子。

黎煦一开始并没有反对，老实说，虽然他娘一直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但他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有一些观念还是有些受时代的影响，暖暖他疼爱，但若能再有个儿子就更好了。

他俩这样想，别人也不会反对，相反许多人还支持林黛玉呢。比如姜南之和杜晗，都说她如今还年轻，暖暖也大了，再生一个不妨碍什么。

其实两人的意思是顺其自然怀上了就生，但叫林黛玉看来，却觉得她们其实都对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不太满意，只是碍于不是亲大嫂亲小姑子的缘故，不好直接说。

身边的“家人”都叛变了，林黛玉对于生子的执念就更重了。

随着没怀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林黛玉性子越来越敏感。

黎煦念一句诗，她能从里面解读出黎煦是在嫌她生不了儿子，然后吵一架再哭一场继而冷战好几天。

黎煦画一幅石榴花开的春景想讨好她，被她认为是用石榴“多子多福”来讽刺她，再次冷战躲起来大哭。

……

这样的事情多了后，黎煦渐渐觉出不对了，他们夫妻俩这么多年，林黛玉虽然偶尔有些刁蛮的小性儿，却从来不会这样无理取闹，现在的林黛玉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或者说，是走火入魔了。

林黛玉怀孕那阵儿，黎煦被自家娘亲提着耳朵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就是抑郁症，虽然他从来没在别处听说过这个病症，但不妨碍他觉得自家娘说的有道理，如今他瞧着，自家妻子的表现怎么看怎么像是得了娘说的抑郁症。

抑郁症是会自残自杀的！

当时张瑶说的这个后果黎煦还记得，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再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出门踏青会友了，整日就围着林黛玉转，小心翼翼地仿佛对着个瓷娃娃一般。

但这样并没有能让林黛玉有什么好转，黎煦又想这一切都是因为生儿子引起的，他就郑重地找妻子谈了一回，着重表明自己并不想要儿子的意思，有暖暖就够了。

跟不知道在哪儿的儿子比起来，当然还是感情深厚的妻子更重要。

但林黛玉此时已经形成执念了，即使黎煦亲自说这话也不管用，她还是陷入在自怜自哀的世界中不能自拔。

这招没效果，黎煦又想新法子，成日带着林黛玉出门散心，又哄着林黛玉作诗作词，他记得妻子最爱吟诗作对，希冀以此转移妻子的注意力。

但林黛玉这一作却不得了，黎煦的诗词水平虽然比不上林黛玉有灵气，但还是能看出妻子的作品里那股悲观、厌世的情绪的。

若说之前他对母亲所说的抑郁症会自残自杀之事还有疑虑，毕竟从未听闻过，但看了妻子近期的作品后，他真是一点侥幸都不敢有了。

黎煦心急如焚，不仅请了大嫂、妹妹、林家弟妹、张家女眷和贾家女眷轮番来开导林黛玉，自己和下人也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人什么时候一个想不开他就成了鳏夫。

但这些还是没用，林黛玉的情况并没有多少好转，其实也是他请来劝慰的那些人，都是本土人，根本不明白林黛玉这样的情况有什么不对，还觉得黎煦大奖小怪，所以劝慰的话也说不到点子上，有的甚至无意中还加深了林黛玉的情况。

让黎煦下决心是有一次，他因为要去处理一件比较紧急的事情离开了半天，回来被告知林黛玉正在小花园，他就找过去了。谁知到了后，发现下人都站在远远的，妻子则拿着花锄正在刨地。

他问下人：“夫人在做什么？”

下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硬着头皮答道：“夫人说要葬花。”

这个“葬”字听得黎煦心中一咯噔，他疾步走过去，就发现花锄刨的坑中果然有一个大香囊，而他的妻子此时正念着一首没听过的诗。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黎煦听不下去了，两步走上前，将林黛玉手上的花锄夺下，强挤出一个笑容：“玉儿，咱们去找爹娘吧！”

只有娘能救玉儿了！

黎煦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这个事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打包行李，不顾岳父的不悦、其他人的挽留，带着妻子女儿直奔陕西而去。

爹娘走时说过，他们会从长安出发，将西边走一圈，最后再回到长安的。

“后来呢后来呢？”甘景妤听得双眼发亮，在雪雁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急迫的追问。

这是屋外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后来什么？”

屋内两内齐齐看过去，就见一个中年美妇走了进来。

甘景妤笑眯了眼，甜甜地叫道：“外婆，你回来啦。”

林黛玉轻笑着横了外孙女一眼：“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又惹你娘不高兴了？”

“没有啦，外婆你冤枉我！”甘景妤一脸委屈状的控诉，“我明明最听话了！是焕哥儿天天惹娘生气！”

甘景妤和甘景焕，是暖暖的一双儿女，一个十五，一个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