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1/2）

随之而来的是贾代善夹杂着粗重喘息的厉喝声：“闭…嘴…”

“老爷！太医…太医…”贾代善声音落下后,则是内屋伺候的下人惊慌错乱的呼声。

堂屋众人再顾不得争执，一股脑涌进了内室。

太医一马当先，奔至床前就为贾代善诊脉,接着快速扎了几针，贾代善如破风囊般的喘息声才低了下去，渐渐缓解。

“唉，国公爷还是当心些吧。”太医已经不想说啥了，该交代的他早就交代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贾家如今这个状况他也理解，心里其实对贾代善还有一丝丝同情。

见贾代善好了些,贾赦这才敢上前，泪眼朦胧鼻头酸涩：“父亲……”

贾代善只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旁边正解释道恼的张二叔。

张二叔拱手表示歉意：“因情况危急,在下着实担忧,这才贸然登门，到底失了礼数，还请国公爷恕罪,在下这便退去。”

“呼…呼…无妨。”贾代善艰难的吐字道，“如今府里…都是妇孺…还要亲家多多帮衬…才是,些许俗礼…无需计较！”

说完瞪了缩在旁边的贾母一眼,用眼神警告她安分些。

“瑚儿…他娘…”贾代善又断断续续的问道。

贾赦急忙回答：“瑚儿好好的,已是无事了。瑚儿他娘…发动了…情况有些不好。”声音越发低落下去。

“咳咳。”贾代善听了有些着急,儿媳妇还怀着孙子呢，“太医…让太医去…”

他发话了,其他人也没反对，只贾母急了：“这怎么行，老爷你这里还没好呢。”

贾代善眼神凌厉的等她：“蠢妇…闭嘴！”

母亲当着外人的面被呵斥,贾政这个当儿子的当即觉得下不来脸，从进来就没出声的他不赞同的拧眉道：“父亲，母亲也是担心您！”

同样身为儿子的贾赦却只是低垂下眼睑，一言不发。

‘外人’张二叔假装没听到刚才的对话，歉意地对贾代善道，“这里既然无事，在下便去瞧瞧我那侄女。”

刚才只听贾代善略说了几句张玥的情况，加之又是别家后院，他不好一个人过去，这才先随了贾赦来了这边。

贾代善同样不理贾母和贾政，微微颔首道：“赦儿去…带上太医和瑚儿…”

贾赦也不拖泥带水，如今儿子和父亲都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张玥却还没有呢：“那父亲您好好休息，别操心，儿子稍后再来看您。”

又对贾母施礼告辞，丝毫不顾贾母难看的脸色随张二叔转身就走。

在厢房亲自抱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贾瑚，才请了太医急匆匆的找张玥的院子奔去。

张玥这里的情况比刚才好了不少，想来是贾瑚没事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贾赦抱着贾瑚就直奔产房，遭到阻拦也没像刚才一样发火，而是转移到窗下，朝里面喊道：“玥儿，瑚儿没事，我也在呢，你别担心，听嬷嬷的话，肯定不会有事的。”

又让贾瑚喊娘，贾瑚在他爹怀里呆了一路，如今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因此听话的高声喊道：“娘，娘，娘！”

屋内正在床上挣扎的张玥听见丈夫儿子的声音，心一下子静了不少，周嬷嬷见状赶忙不失时机的安慰道：“奶奶听到了？哥儿好好的，您就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如今要专心才是，您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话音刚落，外头又响起贾赦的声音：“太医也请来了，玥儿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还有二叔也在呢，岳母听说你出事，吓到了，如今还在后头，一会儿就到，你安心啊。”

贾赦并不知道他岳母会不会过来，如今只是撒个小小的慌，来安张玥的心。

周嬷嬷听了却是露出喜不自胜的样子：“奶奶听见了吗，二老爷来了，果然之前是有心人胡沁。如果老爷子去了，家里岂不是正守孝，怎会光明正大的上别人家来。”

这话却是还有个缘由，原来近日张玥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了，因为院子里憋了许多日子，她便想去府里的花园转转散散心，谁知道在路上却是听见不知哪两个婆子躲着嚼舌根，说的就是张老爷子去世的事儿。

张玥一直接收到的，都是张老爷子没受伤、只是受了惊卧床休养的消息，如今乍一听闻疼爱自己的祖父竟是早早去了，一时间便觉得天旋地转。

当然，因为祖父高寿，加之贾代善受伤垂危一事，其实她心里也有隐隐约约的猜想，只是一直不愿深想罢了。如今突然听到，虽然有些接受不能，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动了胎气要早产，谁知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就有面生的婆子扑倒她面前来，哭嚎着说瑚儿落水的消息。

因为曾经的那个梦，又因为那婆子哭嚎的样子，她下意识的便以为瑚儿如同梦中那般，已经没了，当即便晕了过去，更是动了胎气要早产。

周嬷嬷不知她具体的心里路程，只以为张玥是因为两件事一块的刺激才出事，因此她虽然早知道张老爷子确实已仙逝一事，这会儿却还是做着样子安张玥的心。

让她没想到的是，屋外还真传来了一个醇厚的男低音：“玥儿勿担心，你母亲随后就来。”

听着倒是有几分像二老爷，周嬷嬷不太确定，因为她与张二叔接触的不多，不过此时也管不得其他，只当是就是了：“奶奶听见了吧，果然是二老爷的声音。”

张玥心里信没信张老爷子没出事先不说，只听到自己亲近的家人如今都在外头守着自己，即使还经着深入骨髓的疼痛，嘴角却也牵起一丝微微的笑意示意自己都听到了。

周嬷嬷见她如此，总算放下一颗心，其实如今身体上的状况还不算凶险，最怕的就是张玥没了希望、心存死志，那才是神仙也难救。

这边心焦的祈祷着张玥和肚子里的孩子统统没事，那边张瑶一家子紧赶慢赶的总算到了贾府，也不走正门，直接从贾赦所居东院最近的门进去，直奔张玥所在。

“兄长，大嫂，你们来了。”最先发现他们的还是张二叔，贾赦还抱着贾瑚在窗户底下守着呢。

张丛跟弟弟打了个招呼，张氏和张瑶却完全将他忽略了，两人互相搀扶着直奔产房的大门而去，张氏一边走一边呼喊：“玥儿，玥儿，娘来了，你别怕啊。”

贾赦这才发现自家岳母真来了，赶紧抱着贾瑚上前见礼：“岳母，姨妹。”

张氏看都没看他，还是张瑶瞥了一眼，才发现贾赦手上竟抱着贾瑚：“瑚儿！瑚儿没事吧？”

张瑶松开搀扶着张氏的手，扑上去就要检查，贾赦被她唬了一跳，倒是他怀里的贾瑚没吓着，还朝张瑶笑了一下：“小姨，外祖母。”

听到外孙的声音，张氏才霍然转过身来，跟着张瑶扑过来，细细的检查贾瑚，等发现真的没事，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到贾瑚没事，张氏也稍微冷静下来，责怪起贾赦里：“瑚儿刚遭逢大难，如今外头还天寒地冻着，你怎么能让他待在外头，若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贾赦也是一直心忧张玥，加之在外头的都是糙老爷们，竟是都没想到这一点，因此面对岳母的责难，贾赦只能连连认罪，就要叫人将贾瑚送进屋子里去。

谁知贾瑚却搂着贾赦的脖子不松手，他刚刚受过惊吓，如今正是依赖父母的时候，见不到母亲也就罢了，还不能跟父亲在一起，他怎么会愿意。

对于儿子的依赖，贾赦的心早软成了一团，但为了儿子的身体，他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将贾瑚递给下人。

一离了贾赦的怀抱，贾瑚就哭喊起来：“不要，不要，我要爹，我要娘，娘！”

产房内情绪本已稳定下来的张玥，突然听到儿子的哭声，当即急了起来，不顾身体的高声问道：“瑚儿，瑚儿怎么了？”

周嬷嬷快急死了：“哎哟，我的奶奶唉，您顾着点身体，别激动别激动。外头那么多人，太医也在，哥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产房外听到张玥失控声音的众人也着急了，张氏更是担忧女儿，当下也顾不得乖外孙，吩咐道：“我进去看着玥儿，瑶儿，你看着瑚儿。”

张瑶也想进去看看姐姐，说不得她还能帮上什么忙，但如今这世道，未嫁女是不能进产房的，她不出意料的被挡了，只得回去哄贾瑚。

“瑚儿别怕。”贾瑚如今裹着被子，张瑶根本抱不过来，只能就着下人的手哄他，“小姨在呢，爹爹也在。瑚儿是大人了对不对？你看，你娘亲如今正给你生弟弟呢，忙得很，瑚儿是个乖孩子，不会在这种时候叫你娘亲担心对不对？”

“你如今是要当哥哥的人了，你得给弟弟做榜样对不对，你乖一点，弟弟也会像你学习，乖乖的不折腾你娘。你娘亲早点把弟弟生下来，不就能早点见你了，是不是？”

贾瑚与张瑶这个小姨往日也是极亲近的，如今听她温言软语的哄着，渐渐歇了哭声，抽抽噎噎的答道：“瑚儿乖，瑚儿不让娘担心。”

“瑚儿果然是乖孩子。”张瑶焦躁的心平缓了些，摸摸贾瑚有些冰凉的小脸，“外头冷，瑚儿若是呆久了就会生病，你娘最不喜欢瑚儿生病了对不对？”

“对！”贾瑚重重的点点头，他其实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张玥都会寸步不离的在旁照顾着。贾瑚如今记得不少事，娘亲确实是很不喜欢他生病的。

“所以啊，瑚儿不能在外头呆着了，得进屋子里，不然你娘该不高兴了。”张瑶继续诱哄。

贾瑚乖乖点头：“瑚儿听话，瑚儿进屋子。”

终于将人哄好，张瑶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父亲，姐夫，我先去陪着瑚儿。”

张丛点点头：“去吧。”如今这外头兵荒马乱的，还有贾赦在，瑶儿确实不适宜在外头久呆。

唉，也是太焦急了，就不应该带瑶儿过来的。

贾赦则是拱手道谢：“劳姨妹操心，日后必有重谢。”让他那么哄儿子他肯定是办不到的。

“姐夫客气了。”张瑶侧身避过，不再多言，带着贾瑚就进了屋子，一边照料贾瑚一边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不住的为张玥祈祷。

漫长的时间过去，贾瑚都被哄睡着了，张瑶才接到张玥的好消息。

“生了！生了！是个哥儿！”产婆喜气洋洋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回应她的却是几个大男人异口同声的询问：“玥儿呢？”

产婆明显楞了一下，才又喜气洋洋的回道：“奶奶无事，正收拾呢。”

听了这话，所有人才放下担心。

等产房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张氏才出来请太医：“还请太医看看我女儿和孩子。”

他们进去了，几个大男人却只能眼巴巴的在外头等着，至于张瑶，她只能在屋子里等着，不过张玥母子平安的消息到底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终于，终于还是有改变的吗？

命运，命运也是能够争取的。

太医细细的为张玥和新生儿诊了脉，才随着张氏一通从产房内出来。

贾赦等人急不可耐的围上去：“太医，我夫人和儿子如何？”

太医有些沉吟，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令夫人这次着实有些凶险，虽然最终母子均安，但小公子因为早产，身体还是有些弱，需精心养着。而令夫人…令夫人…”

太医的吞吞吐吐让众人都急了：“我夫人/玥儿怎么了？！”

“令夫人这次伤了身体，不仅要好好将养，就算养好了，只怕也再难有孕。”太医一拱手，“老夫于此道不精，只能探查至此，至于如何将养，贵府还是另请精于此道的大夫才是。”

这位太医是文景帝专派给贾代善的，擅长的是外伤和急救，于妇科确实不太精通，紧急救命也就罢了，事后休养却是没法子的。

太医的话叫几人面面相觑，最终张家三人却是默契的将视线放在贾赦身上，对于张家来说，张玥是他们从小宠溺的晚辈，在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的情况下，还能不能生其实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了。但他们终究只是娘家，张玥如今已为人妇，往后的日子如何，最终还是要看夫家如何想2，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贾赦这个身为丈夫的人怎么想。

贾赦徒然觉得被三座大山压住，盯着三位大佬不善的目光，他以最快的速度表态：“玥儿的身子最重要，如今有了瑚儿和小的，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以后不能有也没什么！”

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一丢丢的小遗憾的，他还想有个女儿，不过这点小小的遗憾在妻子和两个儿子面前又不算什么了，因此他说的也算是真心话。

张家三人对贾赦的表态很满意，当然他们也不会就这么单纯的相信，以观后效是必须的。

诸事皆定，太医便告辞回去盯着贾代善，毕竟他还是有皇命在身的。

贾赦则殷勤的请岳父岳母还有张二叔去正屋休息一下。

张父摆摆手拒绝了，低声道：“不必了，以张家的情况，本就不该在这时登门，虽然事出有因，但到底不合规矩，如今玥儿和瑚儿既都无事，我们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又让人去叫张瑶出来：“你父亲那里即是二弟已去见过礼，这会儿也就不再去了，免得扰了他的清静，于养病不利。”

张氏其实想跟亲家母道个别的，顺便拜托对方好好照顾一下自家闺女，只是打眼一扫，却没在院子里发现一个贾家的女眷，她不由蹙起了眉头：“你母亲可是在屋里与瑶儿照看瑚儿？我去与她打声招呼。”

院子里有张家外男，贾母若是躲进屋子里倒也正常。

贾赦闻言面上不由显出几分尴尬来：“家母…家父先因瑚儿之事有些不好，家母一直在旁照看着…”

张氏脸色就有些微沉，不过人家的理由也是很正当的，她要挑毛病的话就有些太刻薄了，因此只能忍了一口气：“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叨扰了，你也不必送，如今一大家子都指靠着你呢。玥儿那里你也操些心，早点去请个对症的太医回来。”

“婿谨遵岳母吩咐。”贾赦恭恭敬敬的答应。

将张家一行人送走，贾赦又回了自家院子，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又细细问了一遍妻子和两个儿子的情况，得知三人都睡着，才放了心去找贾代善。

贾代善情况不好，一直迷迷瞪瞪的，但听到贾赦来了，却还是打起精神问道：“如何？”

他如今是能少说话就少说。

贾赦心酸于父亲的病弱，面上却还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都好着呢！玥儿又给您添了个大孙子！母子均安，瑚儿也睡着了，身体都没有大碍，只要养上一段日子就没事了。”

“好，好！”贾代善听闻喜讯，只觉得沉重的身躯都轻快了几分。

贾赦跪在床头，细细道：“您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病，您孙子还等着您在百日宴上给取名呢。”

贾代善闻言却有些颓然，他知道儿子是在安慰他，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估计是挺不到小孙子的百日宴了，满月能不能挺过都不好说，当即含糊道：“洗三…要大办…”

贾赦当然听得懂这言外之意，不由悲从中来，但还是强撑着笑容答应道：“好，都听您的，大办！”

贾母在旁一直沉默，即使刚添了一个孙子的事儿也没叫她露出喜意来，这会儿听到要大办洗三却不高兴了，不悦的道：“老爷怕不是病糊涂了，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咱府上低调都来不及，还大办？老爷莫不是忘了，张府……”

“蠢货！闭嘴！”贾代善真是要被这个婆娘气死了，他重重的喘息着，目光死死的盯着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