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2/2）
贾母被盯得一缩，久违的恐惧感笼罩着她，不敢再说什么，只不满的悄悄嘀咕：“本来就是，张家可是有大祸的。”因着这一点，她连张玥生的两个孙子都不喜起来。
镇住了贾母，贾代善实在累了，阖上双眼，吩咐道：“下去。”
贾赦在父亲呵斥母亲的时候只低垂着头，如今听了吩咐也不多说，站起来给贾代善掖了掖被角，与贾母一同出去。
“父亲这里有劳母亲照看着，儿子回东院看看瑚儿。”贾赦低眉敛目的说道，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但心里，其实早有了芥蒂。
贾母本就不喜这个大儿子，如今因为张府的事和贾代善的态度，更加厌恶大房一家子，闻言阴阳怪气的道：“你担忧儿子，但也莫忘了，人之根本在于孝。”
贾赦心有怒意，但经过一系列事情，到底还是有了些城府，只恭敬的再一施礼：“劳累母亲了。”说完转身便走。
贾母感受到了怠慢，当即怒火升天，但碍于这里里外外都是贾代善的亲信，且还有太医等外人，不得不压抑了怒火，一言不发。
贾赦回东院的时候，张家的马车还在回府的路上，张父和张二叔骑马，张瑶和母亲坐马车。
“娘，姐姐情况如何。”张瑶跪坐着，给张氏按摩放松。
张氏闻言答道：“情况还好，就是伤了身体，以后怕是再难有孕了。”如今家中遭逢大难，且张瑶早已显出独当一面的能力，因此这些情况张氏也都不再瞒着她了。
张瑶闻言却不觉得有什么，安慰张氏道：“这也无妨，姐姐如今已有二子，不差什么了。”
“嗯。”张氏认可的点点头，然后拉过张瑶的手不让她忙了，“等去找你二婶的人回来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南下了，等回去后，你便跟着我，将府里的一切都规整规整。”
“好。”张瑶乖巧答应，“要做些什么，娘你只管吩咐，具体的我去做就行，这些时日您日日劳累，还要好好休息才是。”
来自于女儿的关心，让张氏欣慰的点点头，只是想到小女儿的婚事，她就不由得叹气：“唉。”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张瑶关心的问道，如今她真怕再失去哪个亲人。
张氏摇摇头：“没有，就是在想瑚儿之事。”本是脱口而出，但说出来才发现，这事确实有些蹊跷，大家哥儿，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的，怎么会让哥儿忽然落水？
之前因为心焦于张玥的情况，再加上看到贾瑚没事儿，就没细想，如今再想想，竟品出了些阴谋的味道，张氏霍然坐直身体：“不行，得让你父亲打发人去贾府细细问问，瑚儿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瑶对此事也有怀疑，只不过那基于原著或猜测的想法都做不得准，还是得在现实细细查证才是。如今即是有父母出面，当然比她偷偷摸摸的查更好了。
不过此时在外头，人多眼杂的，倒是不好说猜测。一回了府，张氏就与张父说了此事，让他派人查询。
张府反应过来的时候，贾代善和贾赦早已起了疑心。不过贾代善因为伤重昏睡，倒是没来得及吩咐心腹查此事，贾赦虽然也让人查，但他手里的人少，又一项不插足后院，一时半刻的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贾府这次出事，早在贾赦和张家众人在街上飞驰而过的时候，就引起了多方注意，等张家人回到府里，有些势力的都差不多弄清了贾府发生的事情。虽然报上来的消息看上去只是后院里出的一些意外小事，但搭上如今这时间，却叫人不得不多想。
端亲王听完手下的汇报，喃喃道：“荣公不易啊。”说完也就撂开手不再关心，贾家出再大的事，如今也都波及不到他这个简在帝心的人。
而文景帝只是默默的听完，一言不发，摆摆手让报信的人下去，又埋头处理起公务来。
皇贵妃正在浇花，听完后嗤笑一声：“动作还真快，就不知道尾巴收拾干净没有。”
回话的嬷嬷一脸严肃：“荣国公颇有能力，怕是能发现些毫毛。”
“是啊。”皇贵妃展颜一笑，“只希望他鼻子也灵些，能闻出这毫毛是哪些狐狸身上的。”
贾代善一觉昏睡了七八个时辰，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经过一夜沉眠，他的精神倒比昨日好了许多。召来心腹问了府上诸人动向，才沉声吩咐道：“瑚儿之事，去好好查查，不用顾忌。”
心腹其实早就开始着手，只不过没有主子的命令，到底不敢有太大动作，如今得了令，便全力查探起来。
一个个下人被羁押，一点点线索被收集，直到洗三来临，还没有完成调查。
贾赦谨遵贾代善的吩咐，大办洗三，但因为时期特殊，亲自上门的权贵却不多，不过好在贾家族人多，再加上宁国公府的人，倒也凑出了一番热闹景象。
张府有孝，这种喜事是不能上门的，只派了下人送去了厚厚的洗三礼。
在收生姥姥弄完洗礼之后，贾赦就要让人将小儿子抱回去，这是贾代善却派了人来：“大爷，老爷吩咐，在此吉日，特为哥儿取名，曰‘琏’。”说着，还展开一张红纸，上边正式贾代善亲写的字，这从那虚弱的笔力中就能看出来。
贾赦心中感动，恭敬的接过：“多谢父亲赐名。”
一众宾客纷纷有眼色的上前恭喜小公子得名，也不提什么百日宴才能取名的规矩，毕竟贾代善如今的情况大家都心里有数。
洗三过后又两日，心腹终于将能查到的线索都递给了贾代善。
贾代善细细看过，途中有好几次都泛起怒火，但被他强压了下去，勉强维持了心绪的稳定，没让自己陷入又一轮的危机中。
看完后，他沉默良久，却没有吩咐一句话，只摆摆手让心腹下去。
身心俱疲的贾代善在思索着那些线索背后指向中陷入了昏睡，竟做起了梦，那梦竟清晰异常，梦中的他也在卧床养伤，伤势却比现实中重许多。梦中的他正与心腹询问京中的形势，却突然有下人跑进来告诉他，瑚哥儿落水了！
梦中的他隐隐觉得这消息有些熟悉，却压不下心中焦急，连连吩咐人去看瑚哥儿，还拜托了太医去看。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瑚哥儿没有大事，但谁知没过多久，那太医却是回来告罪，言说见到瑚哥儿时人已经没了、无力回天。梦中的他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喉间一口热血喷了出来。太医急忙抢救，但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又有下人惊慌失措的跑来，求太医去救救他那正怀胎八月的大儿媳。
太医踌躇，他却莫名心慌，不顾自身安危，求太医过去。刚没了一个孙儿，他不想再没一个。
但仿佛老天都见不得他好似的，太医虽去了，却也没能救回大儿媳，而大儿媳挣扎着生下来的小孙子虽还有呼吸，却很孱弱，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梦中的他一阵天旋地转后，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在自己的灵堂，听到周边哀哀的哭声，看到上边摆的牌位。梦中的他明白，自己这是死了，只是，他怎么还会逗留在灵堂？不是应该被阴差带走吗？
弄不明白，他只能留下来，也好，看看自己死后儿孙们的情况也好。
他看着自己的葬礼举行，看着自己的棺木和儿媳还有大孙子一起被抬到铁槛寺，看着小孙子虽然柔弱却仍活了下来，这让他欣慰不已。
看着新帝登基，看着贾敬出家，看着大儿子窝在东院整日萎靡不振，看着老妻搬到荣庆堂，却让小儿子夫妻搬进了荣禧堂，看着……
他一路看着，经历了百种情绪，最终在被一片白茫茫覆盖的贾府消散。
是夜，屋内只留了一盏暗灯，闪着微微烛光。床榻上的贾代善猛然睁开双眼，是难得的清明，眼中还划过一丝厉色。在适应了周围的昏暗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清明的眼睛逐渐归于浑浊，呼吸也因感受到身体的沉重粗重起来，但本应该迅速遗忘的梦中内容却仍清晰如在眼前，让贾代善的一颗心似火煎油熬。
“来……来人！”贾代善喊道。
屋内伺候的人顿时惊醒，掀开床帐：“老爷要什么？”
“把…那个…”贾代善本想说把那个毒妇给我叫来，但突然一道念头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那只是梦。
他闭了闭眼：“水。”
喝过水后，他闭眼躺下，却再睡不着，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一幕幕梦中的情景，那清晰的记忆让他忍不住怀疑，那真的只是梦吗？
肯定是梦！瑚儿活着，老大媳妇也活着，琏儿虽然弱些却并没有夭折的风险！所以肯定是梦，梦都是反的！
但他心底却还是忍不住的犯嘀咕，只因梦中的一切实在太真实了，真实的好似确确实实发生过。而且，梦中的逻辑是如此自洽，并没有任何违和或者荒诞的地方。
就是新帝，有些出乎意料罢了，但也并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贾代善眼中划过一道暗光，但晦暗的神色却被紧随其后的疼痛打破。
想起自己如今连呼吸都疼的身子，贾代善不由露出一抹苦笑，罢了，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还想那么多作甚。
只是不想朝堂的事，家里的事却由不得他不想。他如今没几日好活，还得早日给一大家子安排好后路才是。
一想后路，他就想起梦中经历的种种，罢，即使是梦，里头的许多事也是有可能出现的。既然要安排，那就安排的全一点，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
贾代善脑子急速运转，呕心沥血的为子孙安排着一条条后路，最后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光已是大亮。喝完药，贾代善叫来太医：“还请如实相告，老夫这身子，还有几日可活？”
太医叹了口气：“老夫学艺不精，若拼尽全力，最好也不到两月。”
贾代善闻言却露出一丝笑容：“比老夫所料倒是好得多，接下来还要劳烦太医了。”
“国公爷哪里的话，都是在下该做的。”太医不敢居功，又嘱咐了两句就退下了。
贾代善又拿起心腹所查出的资料细细看起来，沉思半响，吩咐道：“将大爷请来。”
贾赦很快便来了，贾代善挥退屋内下人，将资料递过去：“看看。”
贾赦不明所以，接过来先是扫了一眼，接着神色一凛，开始从头细细看起。却越看怒火越盛，在徒然看到其中一条时，他瞳孔骤然一缩，满脸尽是不敢置信，还夹杂着惊惧，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看完。”贾代善只清淡的说了两个字。
贾赦机械式将剩余的资料看完，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儿，嘴里只呢喃着三个字：“怎么会，怎么会，…”
贾代善闭着眼养神，什么也不说，只等他自己缓过来。
贾赦终究还是缓过来了，他缓缓跪倒贾代善床头前，泪如雨下，哀哀道：“为什么，父亲，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母亲要害他的儿子？
他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贾代善却不允许他沉浸在绝望之中：“打起精神来！”他严厉的警告，“瑚儿还指望着你。”
“对，对。”贾赦手忙脚乱的擦干眼泪，却仍迷茫失措，“父亲，儿子该怎么办？”
那是他的亲娘啊！
贾代善哪不知道儿子是为何失神：“不要胡思乱想！瑚儿之事，最主要的还是叛乱之事的遗祸。”贾母顶多算是袖手旁观、推波助澜罢了。
说是这样说，但贾代善心底还是有不可察觉的不安，他想起贾母在知道刺客是张老爷子带到御前的之后，来与他说的话。
不能的，虎毒不食子，瑚儿怎么也是她的亲孙儿。
贾代善压下那抹些微的不安。
贾赦似是在贾代善的话中找到了安全感：“对！对！都怪太子……”
“噤声！”贾代善斥道，“还学不会说话？”
贾赦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儿子错了。”
看着儿子强忍的样子，贾代善心底泛起一丝怜惜，但想到梦中贾赦后来荒唐的样子，他又严肃起来：“我没几日好活了，以后这个家，还要靠你。你若是一直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走的安心？”
贾赦哪里听得了这话，当即急了：“父亲胡说什么！您长命百岁，还要看着瑚儿给您生重孙呢！”
贾代善也不说话，就直直的看着他。
贾赦被看的渐渐低下头，难过的应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不叫父亲失望。”
贾代善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准备笔墨，为父要上折子，你执笔。”
贾赦也不多问，吩咐下人摆好笔墨纸砚，贾代善说一句，他写一句。
写着写着，他又忍不住想要落泪，好在手快擦拭了，没让泪珠落在纸上污了折子。
贾代善说完最后一句，总算松了口气，力竭的靠在引枕上，吩咐道：“你亲自送去。”
贾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乖乖的答应了。
送完折子回来后，贾赦来回复：“父亲，已经递上去了。”
贾代善点点头，点了心腹的名字：“贾武，以后你就跟着大爷。现在，你跟着赦儿去，将府内的库银规整出来，过两日请了户部上门来，将咱们家欠国库的银子还了。”
又吩咐贾赦：“你叫人送信，把咱们家要归还欠银的事告知你岳家。”
贾赦和贾武领命后就要出去，贾代善又叫住：“对了，吩咐下去，府里的称呼就从今日起改了。以后，我就是老太爷，赦儿是老爷，瑚儿是大爷。”
“是。”见贾代善已经闭目、再没有吩咐，两人才领命而去。
后院，贾母正在自己屋里生闷气。她已经好几日没去见过贾代善了，本来只是要抻抻面子，但在贾代善吩咐人全府彻查贾瑚落水一事后，她就有些心虚，变成了不敢去面对贾代善。
但今日她不去也得去了。
心腹赖嬷嬷十万火急的跑进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大爷带着人，要将库房里的银子都抬走。”
“什么？！”
贾母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