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1/2）

香烟袅袅,从放置于桌旁的细长烟杆里盘旋上升，宛如一只只纤巧的蝶，在烟云缭绕的房间里蹁跹起舞。

魔女置身于摇曳舒展的浓香里，漆黑的长发像流淌的夜色。

她沉郁轻忽的声线带着让人沉醉的蛊惑,那副姿态就如同人类臆想中的“神秘”幻化成美艳的人型,只需一眼就可以窥得所有心底的秘密,然后等待着误入时空罅隙的旅人做出最后的选择。

——本来就不会存在的红线。

真寻纤细的眉尾，因为这样毫不掩饰的措辞而扬了起来,然后又徐徐落回原处。

“壹原小姐真是说了很有趣的话。”

真寻微笑，姣好的五官在烟雾里盖上了一层看不真切的情绪：

“您在暗示我，这个功能单一毫无用处的东西,竟然有着这样无法量化的惊人价值吗？”

“叫我侑子就好。”

壹原侑子唇角的笑容毫无变化，让人无从得知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或许于你而言是多余之物,但它的固有价值并不会因为你的不在意而有所改变,相反，正是因为你的毫不在意，所以只收取它带来的灾祸，便可以想办法将之摆脱。”

那番别有深意的话落在真寻耳中,她微微眯起眼睛,双唇崩成一条直线,壹原侑子看到她的表情,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想必你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说‘这个不行’。”

魔女的声音不徐不疾，就好像她叙述的所有内容都只是事实,即使那些是对方从未暴露给任何人看过的思想，她看着真寻的眼神韵味绵长：

“——毕竟，就连‘祓除’这个想法本身,也是在你同恋人建立了‘缘’之后才产生的。如果为了祓除而斩断姻缘，于你而言就是完全的本末倒置了，对吧？”

真寻的唇角绷紧又放松。

被人看透了每一步思考的感觉并不愉快。

“次元的魔女”果然不负盛名，她同任何一个需要线索来推理的侦探都不同，即使是没有痕迹的思考，也可以通过对视的瞬间如数洞悉。

似乎只是坐在店里，她就能看到星辰运转、世事更迭，了解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你也并不为了祓除它而苦恼……我并不是在说你不想，但那并不让你感到困扰。”

壹原侑子抿一下未施口脂的艳丽嘴唇，又露出了那种让人会感受到“命运”的沉重的缥缈表情。

“让我来听听看，你带来的问题吧。”

“侑子小姐的能力让人赞叹。”

真寻用平静的语气叙述着自己体会到的事实，她的语速不快，但也没有停顿，似乎未经思考便提出了问题：

“关于‘这个东西’的具体情报，您都知道哪些？”

“这可不是‘一个’问题。”壹原侑子款款微笑，“作为提问方式未免过于狡猾……但是，”

她微微颔首，皎白颀长的颈项上束着蕾丝项圈，那上面垂下一弯小小的月亮，随着她的动作，如同一弯眨眼的新月：

“四月一日那孩子还没有来，距离你我这段意外的缘分结束尚有一些时间……那么，我们就来说一说它的故事吧。”

她拢起宽大的衣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失礼了，还没有给客人上茶……您喜欢抹茶吗？”

得到了“无所谓”的回复之后，壹原侑子让两个相貌幼小的侍童端来了茶水，热茶蒸腾的雾气和室内的烟气混合在一起，层层叠叠，几乎要将她的身形掩盖在里面。

“有关‘它是什么’这个问题……用专业的术语来形容，它是天生地养的‘神秘’的一种，聚天地灵气而生，靠天地灵气而养，但并没有准确的称呼，姑且，如常人一般称之为‘许愿机’好了。”

壹原侑子捧住了茶碗，垂眼同茶汤里的自己对视：

“口述它的本质似乎有些困难，最为接近它本质而又广为流传的器具……或许，你听说过‘猿之手’的传说吗？”

真寻颔首：

“的恐怖小说《猴爪》，可以实现持有者的三个愿望，但持有者无一例外没有好下场，核心思想是‘心怀侥幸者者都将被侥幸吞噬’，以此劝慰人类不要过于贪得无厌。”

“呵……真是详尽的了解。”

真寻如同阅读理解一样刻板的话语让壹原侑子笑弯了腰，这个动作为疏离神秘的魔女赋予了生气，她在一瞬间看起来似乎有了人类的情绪：

“确实如此，但那个故事的本源是现实的传说——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咒物’，名为‘猿猴之手’的器具可以实现一个人的五个愿望，但在愿望结束之后，会收取相应的‘代价’作为终结。”

她停止了笑容，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真寻。

“在继续叙事之前，你需要知道一个对我们这类人是常识的东西，即‘对于被给予的东西，必须要付出相应的报酬’——也就是所谓的‘代价’。”

在烟云缭绕的房间里，壹原侑子就像一个来自于彼岸的指路人，唇角溢出对世人的劝慰：

“其原理同人类的做生意并无区别，只是因为可以交易无形之物、又或者能够实现愿望所以对常人而言有些难以理解而已。

“就像生意需要金钱作为报酬，所有的免费都存在额外的陷阱，这类‘许愿机’的机制也没有区别。

“无论对方如何宣称自己的‘无须任何代价’都是谎言。任何超出人自身‘付出’的‘得到’，都将在看不见的地方支付其他的代价——远超你想象的，巨大的代价。”

魔女的话尾沉下来，在错落沉浮的烟云当中，忽然就有了一种让人心悸的沧桑。

“贪婪与侥幸扎根于人类的欲望里，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例外的那个’，又或者‘在无可挽回之前能够停止许愿’——但是很可惜，至今为止，得到‘猿猴之手’的人，还没有任何人能够主动切断它的锁链。

“所有人都付出了庞大的代价，所有，无一例外。”

面对这样沉重的背景叙述，真寻只是眨了下眼睛，然后从里面提取出了自己关心的内容：

“如果这个‘许愿机’和‘猿猴之手’的性质相近，那么，通过它们‘许愿’的核心代价是什么？”

黑发的魔女在这个问题面前停顿了片刻。

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她深红的眼睛在缥缈的雾气里浓郁得似乎要流淌出来，那双走势凌厉的眉尾在沉默中垂下来，看起来好像带上了一种在缅怀生命的悲悯。

“灵魂。”她轻声说。

“——”

真寻的眉心向内聚拢，复又松开，就好像是在审视什么。

“请放宽心，我这里是正经店铺，绝不会收取‘灵魂’那么沉重的东西作为代价。”

壹原侑子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缥缈，或许是为了吹散刚才的沉重，甚至显出了几分轻快来：

“夺人的性命的风险又高又沉重，那种事我才不会做，我收取的都是刚好的代价，不多也不少——比如。”

她的手从桌面上越过，对真寻摊开掌心。

相较于她高挑丰腴的身材，露在外面的这一截腕骨实在过于纤细，同时又呈现出一种冷艳到不自然的白，只是指尖涂着杏色的指甲油，让她没有血色的四肢带上了点娴静的味道。

“怀表。”

魔女用纯真的笑容这样表示。

“……”

真寻从兜里掏出了精致的珍珠怀表。

艳丽的红宝石镶嵌的外壳，外圈是一整圈圆润的珍珠，那上面有着相当的使用感和时光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充满故事的古董——事实上它也确实是。

但真寻松手让它坠落于魔女的掌心时，表情平静得就像是在交易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说回刚才的话题吧。”

壹原侑子并没有过多打量手中的事物，她只是将它放置于旧式的收纳箱里，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取人性命是沉重得能将人压垮的高风险行为，知道这一点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是——”

她的话锋一转：

“‘灵魂’是目前已知的最为贵重的原料，总有人因为它的价值铤而走险——就像人类的商人也会为了300%的利益而无视风险一样，为了取得高昂的回报，任何风险都会被视为值得一试的投资，这也是‘收取灵魂的许愿机’的行动原理之一。”

真寻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所有的行动都是收取灵魂的？”

“基本可以认定为所有——但那是针对没有意识的许愿物件。”

壹原侑子看着她，忽然又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一旦诞生了‘意识’，这类‘许愿机’就会开始思考更现实的问题，会将灵魂的力量收拢储存、以备不时之需。”

“也就是通过‘许愿’来刺激它收割灵魂，而后它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将所有的力量都用于‘实现愿望’。”

真寻几乎立刻理解了这个链条，“收取的灵魂的‘分量’是由什么决定的？”

“这里面存在独有的公式，通常而言，能成长到‘拥有意识’的存在，通常都懂得涸泽而渔的道理，并不会过分。”

壹原侑子虚起眼睛看了真寻半晌，似乎领悟了什么——或许在真寻踏足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这个无所不知的魔女就理解了什么情报，但她并没有宣之于口。

“针对它的推测，其实你已经相当接近正确答案了……你曾经针对它的运作方式进行过研究，对吗？”壹原侑子这样说，“你已经建立了一个几乎正确的假说，但因为意识到其中蕴含的危险而停止了实验，所以并没有来得及验证它的真伪……”

她又一次微微笑了起来，那个笑容里沾上了几分赞许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是个相当正确的判断。”

“没错。”真寻非常大方地承认了这件事，“我曾询问过它‘你能带给我什么？金钱吗？’……然后我就遇到了一系列按常理而言不会遇到的事，一般人称之为‘走运’。”

“他人遗失的有着大额纸币的钱包、储存着珍宝黄金从天而降刚好在眼前摔坏而遭人疯抢的保险箱，甚至是不知哪一位客人购买的、刚好全中的数值惊人的彩票……”

壹原侑子接过话头，就好像曾经跟在她身边见到过这些发展一般，比当事人真寻的描述更加详尽，她韵味深远的眼神倒映在绿色的茶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