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求见定王（1/2）

马车在皇城西门墙外停下,神爱和鱼宝妩抱着行李下车,留神瞧了瞧西门附近的守卫，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两样。

神爱觉得莫名放了心。她绕到僻静处，右手以食指在空中迅速画了一只飞鸟，同时她脑中冥想“上善神笔符”，念完咒语,那只飞鸟凭空浮现，扑打着翅膀停在她脚下。

两人坐在鸟背上,冲进宫门，越过重重黄墙朱楼，稳稳落在凤凰殿的庭院里。

神赐公主与宫中常相见的一干宫妃、公主都在她这里。

她们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四周有两处垂了竹帘,大约是在赏花。鱼宝妩栽种的几株女儿棠开得满树繁茂、万绦垂落,好似烟花刹那绽放,美不胜收。

神爱将行李递给宫人，和鱼宝妩朝亭中来,笑道：“你们真是雅致,焚香煮茶、赏女儿棠,我只当你们今天都在上课呢,怎么？左春坊休假啦？”

鱼宝妩给神赐回信的时候,已经提到神爱说话一事,众人都知道了，但此时真听她说话，还是怔了一会儿。明妃不敢相信似的,惊喜道：“真是神爱在讲话，仿佛在做梦。”

“那以后你要天天生活在梦中了。”

神赐先一步冲出来，拉起神爱的双手，仔细打量了一圈，不放心道：“神爱这么看，好像瘦了，脸色也不大好，路上病了是不是？”

素减仪一众女史都双挽手给她见礼。

神爱摆手免了，笑道：“不只是我，你看宝妩脸色是不是和我一样？以前没坐过那么长久的马车，有几处官道也陡，路上吐了三回。不过这还算好的，去的时候更绝望：我们趴在马车里，难受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外面到底是怎么样？有趣没有？你快讲一讲。”

神爱挑了一些不太惊险的事迹告诉她们。

谈话间，鱼宝妩已经从亭中倒了她们煮好的新茶，端出来给神爱。

“神爱真是受苦了，晚上用膳好好吃，补回来。”神赐心疼地道。

“说得对，倘若不够，我们的也都给你。”明妃同大家捂着嘴笑。

神爱才尝了一口新茶，看见她们眼中的笑意都透出一抹惨淡，想起来了一件事，问道：“你信上说京中发生的大事是什么？还关系到我们——能关系到我们的事不多。”

神赐与明妃几人相顾无言，还未开口，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随之四下里响起一片窃窃的呜咽声。

神赐泪眼朦胧地看了看神爱，一把将她抱住，埋头在她的肩上，抽泣道：“神爱，我们什么都没有了。父皇、母后也不在了，我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宫外的人来传话的时候，已经停了灵柩，他们不让我们打开看……”

神爱闻言浑身僵住，双眼直直地盯着远处，好似失了魂，一动也不能动。她艰难地一字一字理解神赐的话，过了好久，她眼里忽然坠落两行泪。

她想起临走前那一夜的惊梦，原来也成了真。

很快神爱全身颤抖起来，轻轻拍了拍神赐的后背，开口声音很喑哑：“万一……他们认错了呢？也许不是父皇和母后，我们没有见到，不能相信。”

“可是他们说是，已经在前日出殡葬入皇陵了！那一天他们还是不准我们出宫随行，只能站在宫门上远远地望几眼。”

神爱怔怔地问：“他们是谁？”

神赐不答话。明妃暗自垂泪，低声答道：“政事堂。”

神爱突然大怒，扶神赐站好，狠狠咬牙道：“他们简直放肆！我们是公主，他们哪里来的权力干涉我们的事？堂堂帝后生死，岂容他们一言蔽之，我要让他们把陵墓给我挖开，看看到底里面躺的是谁！”

说着神爱转身就要出去，神赐已经哭得蹲在了地上。

明妃忙拦住她，急急地摇头：“没有用，谁理咱们呢？他们的‘小皇宫’你都进不去，更不要说挖开皇陵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了！纵使下葬的不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也绝对无人可以冒犯皇陵。”

神爱握拳，痛苦道：“小皇宫！真是狼子野心！”

正在此时，前殿的宫人匆匆跑进来，喘着气道：“殿下，宫外来人了……”

还不等宫人回禀完，院门处已经响起说话声。只听见小太监惊慌着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畏惧和哀求：“这位大人，未经通传，您不能进，请殿外——”

紧接着惨叫声响起，小太监的身体撞开大门，摔在石板上瑟瑟发抖。

一个穿黑袍的青年男子踏进门来，手上奉着一卷旨意，面目阴鸷，神情倨傲。

他看着哭成一片的宫中女子，嗤笑道：“正好你们都在，也省得我还去各个宫殿传旨了，总有一些绊脚的东西阻拦，我也烦躁。跪下接旨吧。”

跪下？他竟然叫她们跪下接旨！谁的旨意敢叫她们跪？

众人都一脸怒色，明妃皱眉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凤凰殿！”

“我是定王府掌印太监的大徒弟，放纵。”放纵临阶而立，玩味地俯视她们脸上的神情。

这个名字放在宫外，其实很拿得出手，凶残的威名谁人不知。然而神赐她们听也没有听过，只知道定王府有个掌印太监，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他的徒弟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看得放纵心头火大。

神赐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你也是个太监么？来替你家主人传话的？”

放纵自觉受到了侮辱，邪笑道：“我是不是太监，你可以试试。”

神赐一呆，不想他会说出这种话，脸都气红了。

神爱面无表情地走到放纵面前，忽然抬手，重重打了他一耳光，冷声道：“混账！”

放纵被打懵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怒不可遏，一脚朝神爱踹过去。

神爱手指已在空中描了一柄长剑，一把抓住，利落地从放纵腿上刺过去，自己退到庭中，避开那一脚的攻势。

放纵没遇到过她这种凭空取剑的打法，被打了个出其不意，非常丢脸。

他看了一会儿腿上潺潺流下的血液，怨毒阴冷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原来宫里还藏着高手。今日我还有事，不跟你多纠缠，但这笔账我记下了，回头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说完将手中的旨意随手扔在地上，冷笑道：“政事堂有旨，废了宫中人一切身份职务，明日开宫门撵人。几位公主不能走，得在五位大人泰山封禅的典礼上，跪地奏禀上苍王朝覆灭，承认五相政权以后，你们才是庶民。”

放纵阴邪地冲神爱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恐吓道：“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小可爱。”

“别叫我恶心了！你算什么东西。”神爱心中对政事堂的五人讨厌到了极点，闻言走上前去，不但不伸手捡起来，反而一脚踩在那卷黄绸上，扬头高傲地哼了一声。

放纵只是阴森森地笑，一言不发地走了。

神爱顿了顿才挪开脚，听见一向谨慎的明妃也忍不住骂道：“哪里来的这种下流货色，以小见大，可见定王府都是什么人物。此前见定王世子还算待人客气得体，说话也有分寸，没想到手底下的人是这个模样！”

“可不是！我也不敢再叫他表哥，人家现在高高在上，哪里将我们放在眼里，况且本来不是什么关系。眼下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求助皇姑母了。”神赐叹道。

众人围在一起密谋计划，没有谁去捡那卷黄绸。

到了翌日清晨，宫中突然传出一声报丧时才会撞响的钟声，响彻这方天地。大批羽林卫冲进岑寂已久的宫廷，将各宫各殿的人像赶牲口一般，赶到宫城门口。

整个凤姿门附近的夹道都站满了人，哭声一片。

羽林卫粗鲁地推搡众人，不耐烦道：“站好！哭什么哭，放你们出去还不好？”

这话正好与宫门口内务府念名册的人意思一样：“……这是五位大人的恩典，放你们出去成家立业，啊！要记着五位大人们的情，将来……”

念一个名字出去一个，虽说如今宫廷的规模与历代相比，已经算少的了，可是也还有两千多人。照这么念，一直念到了入夜还没完。

“小顺子，你来念，我喝口水。”老总管念得唾沫都没了，口干舌燥，将名册丢给身边的小太监，自己到一旁椅子上喝茶吃点心去了。

小顺子念了没几个，就轮到了宝华殿素减仪、凤凰殿鱼宝妩一干女史。

神爱、神赐、婉之公主和明妃几人扮作她们，要出宫去找安平长公主想办法。而鱼宝妩、素减仪她们，本来也不愿意离开，便早在羽林卫进宫赶人之前，已经找地方藏起来了。

神爱穿宝妩常穿的旧衣裳，抱了个极大的包袱，遮住半张脸，还低着头，拿手帕捂着眼睛哭哭啼啼的。

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痛快地放她出去。

神赐几人也都照样顺利出宫，集合在一处。她们趁着夜色，悄悄往公主府的后门去。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宫门，她们见到什么都觉得稀奇，想看一看，而且也不大认得路。

明妃怯怯地道：“是这条路吗？”

神赐也悄悄回话，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的：“应该是吧，我小时候去过几次。”

“你要给点准信儿啊，好不容易逃出来。”明妃皱着眉，抬头望见一点火光，觉得不对劲，立刻停步。

神爱也察觉到异样，可是来不及逃跑。她望着街道前后突然涌出的无数火把，已经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她们被人发现了！

神爱立刻就想画飞鸟带她们离开，谁知抬眼一望，两旁围墙上也立满了人，个个手拿弓箭，冰冷的箭尖对准她们。

明妃颤抖着跌坐在地上，颤声问道：“要不要自裁？我怕被折磨。”

神赐急忙扶她起来，怒道：“先看他们想怎么样。”

举着火把的卫士越逼越近，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黑袍的放纵。身后领头的人，是尚书右仆射身边的那个绝世高手，但神爱她们并不认得，只当是放纵的手下。

神爱不动声色把神赐护在身后，问道：“你什么意思？”

放纵也不上前，只说了一句：“你们该感到荣幸。”然后就退到一旁，此时有七架华贵的马车从浮沉的火光中涌出来。

只有其中两架打起了帘子。

定王世子和另一名女子走出来。

神爱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原来就是琅嬛郡主，纪婵。

定王世子对纪婵很客气，看不出那就是他的未婚妻。纪婵也没有亲昵羞涩的情意，二人相敬如宾，双双上前。

纪婵的目光与神爱的眼神对上，突然笑了出来，指着她问世子：“那是谁？”

世子看了一眼，笑道：“我的表妹，神爱公主。”

“哦？你的表妹？”纪婵意味深长地揣摩了一番这个身份的含义，点头道，“那还不去把你的表妹请过来，拜访王爷。”

世子不理她，无奈地道：“你不要耍脾气，这是正经事。”

纪婵哼了一声，上前一步，道：“几位公主、娘娘，今天只是放宫人出宫，你们金尊玉贵，可是要等到封禅大典以后才能走呢！不知道现在是想去哪儿散心？”

神爱冷笑道：“什么封禅大典？谁有资格泰山封禅？”她伸手指着二人身后的五架马车，“他们吗？天子才能封禅，他们只敢称五相，不配去泰山，等称五帝的时候再说这话，不然也是让人笑。今日我死在这里，也不可能对你们俯首称臣。”

纪婵脸色一变，回头看了看，最中间的那架马车旁边有人对她点头。她立刻一掌朝神爱打过来，熊熊灰白火焰瞬间席卷四周。

神爱疾速画出飞鸟，一飞冲天，尾部因为沾染了灰白的火焰，在空中拉出一道绚烂的火光，犹如凤凰。

放纵喝道：“放箭！”

两旁围墙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

她控制飞鸟转头俯冲下来，避开箭矢，食指只是不断在空中画一个“一”，然后就变成无数密集而尖锐的长针，组成一列列方阵袭向纪婵。

纪婵也不害怕，道：“几日不见，倒长本事了，不过你还嫩点！”

语毕，身后升起一本黑色的书，黑气顿时从脚下弥漫开去。她脚踏黑气也飞上来，无数幽魂一般的气体将神爱笼罩。

神爱只能画出有形之物，似这等无形的气体她没有办法对付。左右撑了一会儿，画的那只飞鸟已经被黑气腐蚀得没有了。神爱猛地朝地面坠落，好在有一道雪白的人影从城外掠进来，在空中接住了她。

神爱看着何欢，不知该说什么，只低声道：“多谢。”

何欢点头，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纪婵看了看定世子冷峻严肃的脸色，似笑非笑道：“何欢，你回来得很及时嘛。为了救你的心上人？可是你的世子爷好像不站在那边。”

定世子心中惊怒交加：要知道身后五个人都在看着，何欢一出手，结果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了，连求情的资格都没有。他非常看重何欢，两人一直是亦主亦友的关系。

眼见何欢这么胆大妄为，定世子立刻喝道：“何欢，不得放肆！过来。”

何欢看着定世子，对其眼中的担忧和愤怒了然于胸。他心中挣扎几番，想到神爱，还是跪下去，对定世子道：“世子爷，奴婢也没有办法。”

“好一个‘没有办法’。”纪婵讥讽地哈哈大笑，非常不高兴，“十七！”